“黎明”極其符合影片的特質,柔和,甯靜,飽含希望。如果說同樣聚焦精神疾病的影片《涉過憤怒的海》是用手術刀切中病因,讓傷口皮開肉綻。《黎明的一切》則是一塊溫柔的包紮棉,小心翼翼包裹創痕。導演有意淡化病痛和社會沖突,觀衆便可以置于陪護者的角色,溫柔地伴随着患有驚恐障礙和經前綜合的男女主相互療愈,收獲一點光的方向,迎來一天天的黎明。

黎明的一切具有某種童話氣質,清新的色調、慢節奏的職場、永遠和善的人群以及奇遇般的關系構築起了都市青年人的烏托邦,撫慰的不僅是有心境障礙的主角,更是許多熒幕前在下行周期過着牛馬生活的困頓又迷茫的年輕人。全片中彌散着美麗的光線,從街道到辦公桌再到人物的臉龐上,窗外過曝的視野即區隔了外部世界,又呈現出夢境般的虛幻,疑似美團拼好飯中毒前的幻覺。

使溫情其不至于淪為糖水片的,是影片中反複出現的黑夜裡的城市——關于黑暗的闡釋all about long nights。黑夜是黎明的前置條件,是主人公一日日無法擺脫的病痛深淵,是穿越的生活長長窄窄的瓶頸。影片的主基調始終站在病中陰影裡,不否認黑夜與黎明的循環共生,小溫暖并沒有稀釋掉生活沉重本色,使影片更具人文關懷和現實質感。

#正視疾病的反複難愈

觀影中最失落的一刻是看到結尾,女主還是辭職返鄉,似乎影片花費大部分時間構築的明亮走向一下子解體了,前功盡棄。

失去同事和朋友陪伴的男主會怎麼樣呢,他會墜入往昔的陰霾嗎,他驚恐發作時會懷念逝去的美好吧?而返鄉照顧母親的女主會過上理想的生活嗎,她對放棄職業發展有不舍嗎,會厭倦老家的單調嗎?總之,我對于結局的走向有着直覺般的悲觀,不解導演的意圖。

在影片的影後交流環節,似乎得到了解答。三宅唱說(大概意思)影片中不存在與病痛的和解,主角的疾病或許能暫時地在社會性環境中緩解,但是很難在身體上痊愈,這些疾病将伴随主角十年二十年甚至終身。

我想影片并不想簡單呈現精神疾病的痊愈,這即尊重了疾病往複的複雜,也沒有讓故事淪為相互救贖的感情戲。正是在這樣的複雜和艱難下,在康複中的人才需要相信黎明會到來的希望,疾病和處于低谷期的人們才需要整個社會持續性、遍布性的關注。

#精神疾病和女性疾病的呈現

回到影片開頭,男主所經曆的“好起來”的時刻,提示着社會可以為疾病中人提供的幫助。精神疾病的愈合不是一個人的救贖,而需要系統性的複建:心理醫生的專業的治療(藥物、暴露療法)、親密關系的接納、同事朋友的關愛和互動、有價值感的工作等。在整個環境溫柔的包裹下,碎裂的土壤才有幾率重現生機。

男主也同樣對帶給他幫助的女主交換善意,他主動去了解和關注“經前綜合症”,将這種女性常經曆但社會整體視而不見的疾病擺上銀幕。導演設定這個疾病顯然契合了女性主義的浪潮,女性的疾病需要去恥感、被識别、在職場上被公正對待。但稍顯遺憾的是,與男主的故事線相比,對女主的經前綜合症無論是症狀呈現還是康複方式都缺乏探索,好像隻是在演刻闆印象中煩躁的、不講理的瘋女人,然後為這種瘋找一個病症,總之一看就是男導演拍的。

不過能把經前綜合症搬上熒幕已經算是一種進步了,當女主問出那句“疾病也分三六九等嗎?”時,作為女性觀衆我還是能感受到被聲援的力量。

#黎明還是長夜

我喜歡《黎明的一切》這個譯名,超過另一個名字《長夜盡頭的微光》,黎明是一種日常,而不是一個結果。

“黑夜會過去,黎明會到來。”也是我在患病期間賴以支撐的信念。我所能找到的緩和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習慣疾病之于肉體,讓它長成身上的一塊疤,一種呼吸,一種晝夜節律。然後帶着這樣的習慣,繼續走,往前走。

在影片高潮,移動天文館的解說裡,有一句非常溫柔的鼓勵:黑夜和白天處于永恒的流動和輪回中,而有時候在深深的黑夜裡才能看到白天被遮蔽和忽視的東西,比如繁星點點。

我很慶幸自己是在人生節氣中的黎明日遇到這部影片,否則我可能會認為它是會戳破的夢幻泡泡、殘酷現實的搖籃曲,我可能無法相信和仔細體察那種黎明蘊含的生機。

所以在疾病、困頓、鬥争中的我們,不要放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