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陽時代,一場電影,零下五度的早晨,N95的保護,膀胱的極限。
沒有太多邏輯,就想盤盤感受。
(一) 吸引力法則——奇觀構建
卡梅隆和制片方已經摸索到了這一系列電影應該有的姿态,毫無疑問阿凡達系列屬于湯姆甘甯論述的“吸引力電影“範疇。其意在于,吸引力電影以影像本體吸引觀衆而非叙事段落。在第一部中,卡梅隆架空出一個潘多拉星球,觀衆被強大的影視特效吸引,靈活的動作捕捉,瑰麗的新奇生物,伸縮自如的3D技術……種種元素共同構築起絕對的奇觀牢牢控制觀衆的目光,挑戰着人類想象力的邊界。這是阿凡達系列電影的特點,它需要足夠的奇觀來維持吸引力。在第一部中是森林,納美人和哈利路亞山……第二部中的吸引力場景則轉換到承載水之道的海洋族群。這對于導演和維塔工作室是巨大的挑戰,在一二部相隔的十幾年中,人類的高概念和奇觀電影不勝枚舉,但均不足以挑戰阿凡達的至尊地位,高處不勝寒,要在第二部中維持超越前部,或者是持平的效果才足以通過構建奇觀而形成的吸引力法則。卡梅隆當然是成功的,破天荒的水下動作捕捉和極度仿真的熱帶水影。即便是外行人也驚歎其中的巧奪天工。
但同樣,這既是蜜糖也是砒霜。吸引力是難以維持的,尤其是面對一批審美水平上升,觀影經驗增加的觀衆。很多人會反應不如第一部震撼,一方面我們在第一部中是類似于傑克薩利發現者和探險者的身份,一切都新生伊始,我們是嬰兒的眼睛,猶如發現新大陸。而第二部則是在第一的基礎上進行延申,在時間次序上不可同日而語。另一方面,相比起第一部樹蔭重重的神秘雨林,第二部的海岸陽光更加開闊明朗,海岸的形象也更接近于熱帶地球,影像風格上的區别也造成我們感受上的區别。最後當然就是觀衆經驗的增加,五嶽歸來不看山。但這些絲毫不影響電影本體帶來的強烈視聽感染。

(二)身份認同和家庭觀念——主題構建
家庭觀念自然不必多說,電影中無數次重複家庭因素。在身份認同上作者也有特意着墨。在第一部中傑克面對着融入奧卡部落的認同,這次帶着全家面臨海洋族群的認同,潘多拉并非烏托邦,即便是同一物種也面臨排外傾向。蜘蛛和阿凡達上校是較為複雜的認同主體。二人都包含阿凡達-人-納美人的三重暧昧身份,且具有父子這一親緣紐帶。蜘蛛在行為舉止上有十足的納美野性,但被阿凡達家庭收養,且在上校馴服飛獸後升起一些潛在的敬慕和認同情緒,以至于最後營救上校。上校成為阿凡達後相對稀釋了部分冷血,對于納美人的能力保持了一定的學習者身份,但絕對忠于人類。此外,蜘蛛和上校的身份認同也和家庭觀念相互融合。
整部電影中各處都是家庭,這種話題難免讓人感覺這部電影的主題頗有李安氣質。卡梅隆對于家的理解十分寬泛,片中每個角色都凝聚着家的能量。整個星球——正如奈蒂莉的求禱——伊娃聖母。在概念設計裡,整個潘多拉世界是一個普遍的家庭紐帶。這既是對第一部伊娃共體概念的呼應,也是一種延申。
家庭觀念的出現也或者帶來一個問題——人物泛而不精。電影裡出現大量角色,傑克固然是主角,但在這一部中他相對躊躇,遷延。他的下一代變成叙事主體。這或許是一種生生不息的意指。總之,第二部還是由第一部的強主角性變成一種集體塑造的模式。但或許這是一個序章,就像維倫紐瓦的《沙丘》,需要對世界有足夠的鋪陳,繼而開闊之後的叙事空間。
(三)生态主義和死生觀念——意義構建
生态主義是阿凡達目前一以貫之的意義所在。卡梅隆當然不僅僅是停留在單純環保的層面。他似乎通過潘多拉星球的伊娃形成隐喻。地球的潛在的生态規律或許有意識,或許沒有意識。因為你身為自然一部分偶爾感受到萬物有靈,但這“靈“包含在自然的無言無語中,或者僅僅是人心相上的幻影。
生态觀念和死生觀念的潛在基因是一緻地。“見證你到來,目送你歸去“。電影中流露出的泛靈主義實際也是一種徹底的平懷。相比起西方哲學,更有東方味道

(四)數字技術的徹底實用——電影已死的思考
電影理論的大宗師——安德烈巴贊曾經在文集中提到:“電影再現事物原貌的本性是電影美學的基礎——影像與客觀現實中的被攝物是同一的“。我們熟知的電影生産都是以攝影為基礎。而阿凡達系列——尤其第二部的高幀率和更加進步的動作捕捉,猶如遊戲。數字技術占據了電影風格的寶座,将作為電影美學基礎的再現性攝影逐漸弱化為第二性,這意味着一種意義上的”無中生有“。一切都足以在電腦上達成,攝影已然成為輔助。
然而巴贊也曾提及“電影是現實的漸近線“。伴随着時代發展的電影理論——巴贊可能不足以想象電影技術的指數級繁榮。而或許我們可以認為巴贊的詩意論述是對于本質真實的論述。森林部落充滿非洲人的特質,海洋部落則是波利尼西亞風格。潘多拉像一面多棱鏡,一面折射着人類文明的高貴與野蠻,一面在人類的真實上拓寬,發展出影像的新真實,折射着人類基于科學邏輯創造出的浪漫。想象不可能掙斷現實的風筝線,因而,縱然潘多拉的構建何等瑰麗,本質上始終是真實的。
所以說,電影未死,作為第七藝術區别于前六種的,極度的活力和包容力使得它難以被任何一種絕對概念制約。寫實拍攝和數字技術,就像先輩們争辯的蒙太奇和長鏡頭。變成一個藝術概念裡的花開兩朵,而非一端将一端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