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

《罪人》(Sinners, 2025) 是一部難以輕易歸類的電影。雖然它不斷喚起觀衆對音樂劇、恐怖片、西部片、黑幫片等類型的熟悉感,但它無法被簡化為其中任何一種類型。相反,它作為一種拼貼(pastiche)而運作,映射了後現代性的“扁平化邏輯”。

與其碎片化的形式相對照,叙事本身卻相對直白。雙胞胎兄弟 Smoke 和 Stack 在芝加哥跟随艾爾·卡彭發财後,返回密西西比三角洲,打算為當地非裔社區開一家夜總會。他們的堂弟 Sammy 想擺脫“牧師男孩”的名聲,夢想着演奏布魯斯——但雙胞胎對此不屑一顧,更希望他留在密西西比。為開業之夜,兄弟倆召集了一群邊緣人物:Cornbread、Slim、兩位兄弟的前女友以及一位名叫 Lisa 的華人女性一家。Smoke 還遇見了 Mary,她有四分之一的非裔血統。雖然常被視為白人,但她自認屬于養育她的黑人社區。在這一群人的努力下,他們在雙胞胎買下的谷倉裡一度營造出一個臨時的烏托邦,讓那些在佃農經濟中被邊緣化的人——非裔與其他“外來者”——得以創造一個“少數文化”占主導的另類空間。

影片中途,吸血鬼入侵了谷倉。他們源自被壓抑的美洲原住民靈魂,最初現身時是白人(有評論指出,第一個吸血鬼是愛爾蘭人,而愛爾蘭人本身在曆史上也曾被邊緣化)。與傳統上被種族主義恐懼編碼為“非洲人”的僵屍不同,這些吸血鬼一旦把别人轉化為同類,就會共享一種集體意識,從而消解種族區分。在角色一個個被轉化為吸血鬼後,谷倉草坪逐漸變成一個怪誕的狂歡場所,在那裡“種族”沒什麼意義,似乎人類補完計劃在美國南方實現了,一副無論白人黑人黃人全部其樂融融的景象。這意味着影片中的吸血鬼并非單純體現“白人種族主義”,而是一種“無視種族的普遍性”。而白人種族主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在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吸血鬼後,影片結尾 Stack 又與三K黨作戰,最後這位一戰老兵與敵人同歸于盡,隻留下了堂弟Sammy一人獨活,最後去芝加哥成為了一名布魯斯樂手。

與《逃出絕命鎮》把非裔主體性描繪為被困在白人郊區中産階級文明的外衣下不同,《罪人》上演的是更赤裸的“我們對他們”的對抗。雙胞胎堅稱谷倉是他們的私人财産,這賦予他們射殺入侵者的主權權利。這與“黑豹黨”的社區巡邏相呼應,也類似他們關于黑人地方主權的願景:包括福利供給和武裝自衛。雖然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态有其局限,但影片在銀幕上結晶了這種邏輯,并把它嵌入拼貼化的類型形式中,這一點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