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承認,看費裡尼的電影,我是貪婪的。

這家夥總是不惜周章,創造着一場又一場龐大的喧嚣。我感歎于他取之不盡的靈感,如此奢侈,如此随性,如此不吝啬,最終卻隻為内心的那一點點悲傷,那一點點逃不開的孤獨。

每一趟的不虛此行,我發瘋似的享受在他的影像裡。落幕之後,我依然貪婪,貪婪地想要記住這裡發生過什麼。

非常幸運的是,費裡尼的電影對我來說,記住零碎的片段就已經完成了一種儀式。

這部遺作也是如此。

薩維尼在荒野裡看月,看到了姑媽脫衣服。Juno和銀河的神話,薩維尼與體面大叔初次會面。雙簧管移動家具是音樂的暴力,墓地裡找到通往另個世界的洞。祖母的暴雨,匹諾曹烤鞋子,爬梯子變成白楊樹,偷看女神,扔出去的水晶鞋。

被叨擾的體面大叔,衣櫃裡的愛人。

相機拍不到的鐘聲,挖井的兄弟,背景裡扭動的文化沖擊。五顔六色的廣場,搬家的Marisa,洗衣機秃頂老友。回憶婚禮,開火車的做愛,飛出電線,屋頂營救。

營救的農夫就是挖月亮的人,企鵝裡找到女神,偶遇體面大叔,“他們都是虛幻的”。

無敵大煙囪,油桶帽子列隊,浩浩蕩蕩的面團節。選美大賽,薩維尼在木闆縫隙看女神,體面大叔在想象裡約會愛人。

女神被老頭兒吻,薩維尼土豆泥炮彈,體面大叔使用魔法,坦白自己的貴族身份。

薩維尼被農夫拉到另一種現實,下一幕又見到體面大叔,共同看到姜文的一步之遙。

MJ的The way you make me feel直接把我炸醒,巨大的移動太牛逼了。擺到台面的文化沖擊,年輕人的瘋狂舞會,薩維尼把女神的鞋穿給每一隻舞池裡的腳。體面大叔吟誦一首跳舞頌,然後走向盛裝出席的愛人,藍色多瑙河的起舞,這是另一層夢境。

薩維尼上了姨母姨父的車,溫柔的姨母,溫馨的舊屋,秃頂老友聽到了自行車鈴聲,他們來到了電視廣場。

農場的月亮,電視的大屏幕,尾巴着火的惡作劇,開槍的老頭兒。騷亂的人群,月亮下跳舞的傻子。

薩維尼盯着月亮,那是女神的臉,廣告時間。“如果有一點甯靜,而我們都可以享受甯靜,或許我們會懂得一些什麼”。

重疊的夢境,無法分辨的現實,這是費裡尼的最後一首散文詩。因為貪婪,所以我記下了這部長詩裡,那些混亂的、不相關的場景。

這些場景的中心,隻有兩個人物。一個是體面大叔(前面要加Perfect),一個是薩維尼(前面要加Evil的諧音)。

這些場景的指向,隻有兩個物體。一個是電視(前面要加Lady),一個是永恒的月亮。

月亮投下了倒影,農夫從井裡打撈起,這裡的聲音原本靜谧,卻被幻聽出一場世界旅行。

我把這場夢記下,再次在一個人的荒野看月,也許會在某次悲傷裡揚起嘴角,也許會在某次虛幻裡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