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評論目的并不在于賞析本片劇作結構或者對洪常秀前作的某些指涉,藝術電影最大的魅力在于其多重的解讀可能,沒有人可以确定一個答案,包括導演自己。

在洪常秀遇上金敏喜之後——她是他的缪斯女神,他的作品開始在現實與藝術之間試圖探尋一種契合感,變得生活化,情感化。當然,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吸引了更多的觀衆,但也可能把他的創作推向一個尴尬的“洪氏三闆斧”境地,比如《小說家的電影》。不過,前年在戛納電影節的“首映”單元展映的《在你面前》裡,香煙、烤吐司、白酒的氣味交織而成的洪氏生活美學讓我們不得不為之折服。

一個從美國回國的中年女演員相玉,沒有多少存款,但她不慌張,她就坐在那裡,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發呆,抽煙,做夢,鏡頭推向窗外,鋼琴聲緩緩響起。

音樂在這部作品中象征了女主角的生命律動。

片中出現了四段令人印象深刻的鋼琴聲。第一段在她入夢時響起,緊跟着她從睡夢中醒來,開始了她的“奇遇”,這是洪氏生活美學帶給觀衆的,也是相玉的獨特的生命體驗。第二段在公園裡響起,她站在小溪中的一塊石頭上,一手拿着徐徐燃燒的香煙,一手扶着橋拱,靜聽流水潺潺,這個動作讓我們想起《記憶》裡的蒂爾達.斯文頓,但在這裡,她沒有病痛——至少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第三段在她步上樓梯時響起,在那裡,她造訪了她的童年。第四段在雨中的小巷,撐着雨傘,左手伸出,她的春心起了波瀾。

不過全片最迷人的部分是女主角彈起吉他時。

在熟悉的“洪氏”酒館裡,她首先拿過老闆娘的吉他彈了一曲《小步舞曲》,略有些僵硬但也足夠優美。當酒足飯飽過後,随着對話的深入,我們知道了她的演藝生涯路,當權海骁飾演的導演描述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鏡頭時,我們看到相玉臉上微妙的表情,她的心裡好像壓抑着什麼。終于,在導演談起與她的拍攝計劃時,她再也等不了了。她在酒醉中說出了真相,她就會活不久了。她一邊大笑一邊回答着導演的質疑:“是真的,是真的。”

氣氛好像有些不大對勁。

她又抱起了吉他,我們又聽見了熟悉的韻律,這一次,琴聲變得緊促不安。

在随後持續深入的對話中,兩人的客套話明顯減少,這是相玉坦露心扉的前提。洪常秀借角色之口,開始向觀衆們"唠叨"他的生活靈感火花,即生活的美好,就在我們面前,可惜很多人在生命燃盡之際才幡然醒悟。

于是她不希望像其他任何人一樣,在醫院裡苟延殘喘等待生命結束,她去追尋生命的陽光,也戳破了已婚導演對她的企圖,她也樂意接受這一切,她必須活在當下,這是她發動這次奇遇的動機。

洪常秀可能打破了這次奇遇。

在結尾,我們又被拉回夢醒時分,連續兩次,這是洪常秀慣用的劇作上的花招。女主角的夢中夢在意識到電影導演的欺騙後從雨水中抽離出來,落在姐姐的注視上,她輕輕喚醒相玉,問道:"你做了什麼夢?"

在觀衆們暫時還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際,弦樂緩緩響起,鏡頭拉遠,我們從夢中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