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部讓我淚雨滂沱的片子,是舒淇用柔光鏡過濾的往事,是經她親手縫合的創口,我的心便更沉了。

我發現許多男導演在複刻青春時,總要借一張比自己耀眼數倍的臉龐,而舒淇卻親手卸下了美人冠冕。她的選角克制,表演真實,剪輯如呼吸般自然。

她說,人心有時比鬼魅更恐怖。那隻挂在樹梢上吊的書包,下一秒卻化作樹下仰望星空的枕頭。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死亡不是選擇,而是本能。可她偏從衆人眼中笑起來好苦的孩子,長成了明媚笑臉的大人。要咽下多少苦水,才能把淚釀成酒?要耗盡多少力氣,才能讓苦澀沉澱出甜?

我羨慕那些能任性追問你愛不愛我的人,他們的心裡還住着天真的可能,而有些人早已知道答案是殘忍的否定。舒淇把半生颠沛凝成一句擲向母親的诘問:這些年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母親仍用世故的糊塗搪塞。可她問的是被轉手寄養的飄零,是娛樂圈荊棘叢裡的爬行,是被騙去脫衣時顫抖的指尖,是如今坐在導演椅上與往事和解的自己。故事在此戛然而止,如同心理治療中最痛的穴位,再往下,便是無聲的哽咽。

一個因強奸而降生的孩子,該如何向同樣受傷的母親索要溫暖?又該如何擁抱自己?最讓我心顫的是,舒淇作為女兒,竟把母親的苦楚扛在自己肩上,反而将自己的委屈輕輕放下。而那位母親,明明同為受害者,卻将暴力如詛咒般傳遞給女兒。女性啊,仿佛命運的接力棒,傳的不是希望,是世代相襲的隐痛。

女孩的記憶裡,永遠定格在布櫥外遊移的手掌陰影,窗棂外被捕獵的密麻水蚊。她活成了一場永不醒來的噩夢。她多想躍入回憶的兔子洞,成為另一個擁有糖紙和紅氣球的,普通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