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開始,用幾組幹淨的鏡頭交待了16歲的男主人公Enzo作為工地學徒,所處的平凡樸素的工作環境。而笨拙并不熟練的工作表現好像已經顯示了人物和環境的格格不入。但直到訓斥Enzo的師傅因為拜訪他父母反應工作問題,和他一同走入那個帶有泳池的大房子後,階級差異的面紗方才以懸念的方式被揭曉,男主人公實際生活在十分富有的家庭。于是随着情節的發展,我們開始知曉Enzo在優渥的家庭環境中和保護欲強的父親的矛盾,知曉少年的迷茫和想要逃脫的情緒,理解他在此刻逃離“正軌”富人小孩生活軌迹的原因。當Enzo和同事的關系逐漸親密,那個健碩陽光讓人迷戀的烏克蘭工人Vlad的出現,讓男主人公也同時出現了對未知戰争世界的天真妄想,和青春期的性别意識與欲望覺醒的困惑。
不論是電影項目發起後離世的岡泰,還是接手前者進行創作的坎皮略,都有将主題融入強政治性的創作經曆,預計情節是否會朝向更豐富的層級碰撞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裡Enzo體驗的工作圈層和他自身家庭背景兩個世界的割裂性,以及其所欽慕的烏克蘭工人的身份背後呼應現實的戰争,似乎都有足夠的文章可作,但電影奇異地維持着青春酷兒類型電影最基本的形态,讓現實性的邏輯都以最輕薄的重量悄悄帶過。哪怕當Vlad親自送走Enzo到他家樓下時,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窺見和他完全不同的富有生活時,沒有任何妒忌的扭曲,也沒有任何危險的闖入,就這樣維持着簡單與純真,沒有任何打破或是撕裂兩種空間的企圖。唯一能夠刺痛現實的表達,隻是最後在意大利斷壁殘垣的景區所連通的烏克蘭戰地的,【call me by your name】那般苦澀的電話。情感的距離和生活的距離纏綿出的悲痛,交替放大又戛然而止。但很難說這不算是一種殘忍,仿佛世界的差異與層次實際沒有任何彌合的可能,在青春的傷痛文學中折射出兩者之間堅固的圍牆。
而提到和【call me by your name】的相似性,前者從未呈現某些全新的,酷兒電影之前不曾表達過的東西,但的确聰明得把握住幾個關鍵的劇本要素:呈現充滿差異感的兩方角色,而在呈現雙人關系時聚焦着其中一方的情感表達,以及苦樂參半的終将失去與被定格的暧昧時光,這樣的設定如同直接構建了以Elio為中心的,足以淩駕在現實至上的青春幻夢土壤,為觀衆對于這種美麗幻想産生強烈代入提供可能。【Enzo】很直接的模仿了這些要素,但也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獨特的變體。不同于Elio隔靴搔癢的桃子探索,或是沒來由的嘔吐,在這部電影裡我們看到的時Enzo對Vlad産生迷戀的情愫後更激烈、瘋狂、乃至暴力的身體表達:直白的示愛、直接的觸探、情急的擁抱與搏鬥、失控地在家庭派對掏出假槍,和盤托出的出櫃,以及最突如其來,在得知Vlad要回到烏克蘭後的自我墜樓。這些都足以引起觀衆的更強烈的情感翻湧。但更與前者相反的時,這樣短暫的相處關系,甚至無法被稱之為一段“幻夢般的愛情時光”,性向的隔閡沒有被絲毫撬動的痕迹,就像那個被Vlad帶去蹦迪的夜晚,在門口就被門衛直接的因為年齡問題攔了下來,孤獨的走入懸崖和星空。這樣沖動與決絕的行為所對應的,好像是完全單方面的不存在任何實質價值的東西,沒有“永恒夏日”的記憶,隻有刺痛。
我會想到和這部電影有如此強烈的情感鍊接,或許不隻是喜歡那些反複上演的,直男的男性氣質的迷戀與求而不得,而是【Enzo】用一根線,将這樣的扭曲情感和人物對現實逃亡的渴求連接起來。所處于這樣的時代中,我永遠不可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遠方混亂的生活,和Enzo的想象或許沒有不同。但這種來自遠方的殘酷與破碎同樣催發了我現實的破碎,從而驅使着想要毀掉一切的崩潰和死亡的假想,而這樣的痛苦又連接着自我的酷兒身份,形成同樣持續不斷的追求直男的徒勞式行為,隻是“墜地”的時機尚未可知。
簡單、美妙、殘忍,當梳理完對電影的感受後又回想到了最後的電話,簡單的問候伴随着恐懼般的喘息聲,仿佛在地獄的另一端所傳來的永遠的告别那樣,兩個世界在此建立起最後的溫情,就像一同砌過的磚瓦曾是唯一真實且無法抹去的東西。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即使親近摻雜着現實的諷刺,我也曾想真正踏入。

這種男人擺在面前應該沒人不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