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欄寫不下的導語:
每年平遙國際電影展期間,平遙電影宮大道的兩側都會建上影人與入圍影片的展闆,增添氛圍的同時,便于來賓查閱相關信息。而今年,《宇宙探索編輯部》的展位排在藏龍單元最靠裡的地方,緊挨着票證中心和後面的小城之春影廳。若是路過者急着取票觀影,可能都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當然,這也是《編輯部》首映前的事了。等到電影開出了豆瓣8.7的年度高分之後,導演孔大山俨然成了影迷派對上的明星。六年前他剛入學北京電影學院研究生的時候拍了一部僞新聞片,叫《法治未來時》,揚言要把文藝片導演都抓起來,當時就引起了小範圍内的熱烈讨論。六年後,他用僞記錄的形式在平遙“故技重施”,照樣征服了在座觀衆和專業評審。那麼這個延畢了15個月的青年導演,到底有什麼魔力?說實話,聽了他半個小時采訪的錄音我仍舊是雲裡霧裡。所以想發出來,讓大家幫我一塊琢磨琢磨。
評論&手記:
十月十七日下午五點半,《宇宙探索編輯部》在小城之春廳開始了面向觀衆的首場放映。影片共分四個章節,前兩章的篇幅用導演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笑點漫天飛舞,且收效頗豐。據筆者觀察,影廳内觀衆響起笑聲的頻率甚至高過了同樣主打輕松幽默基調的藏龍單元競賽片《永安鎮故事集》。随着情節進展,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大家的情緒從開始的活潑,走向思索,最後齊刷刷地撕開紙巾的包裝,悄然擦幹眼角的淚水。
視點的遷移,情感的儲蓄,這些常規影片中慣用的文本技巧對于一部追求現實基準線的僞記錄式電影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孔大山在劇本創作的時候也曾有過困惑,最初設想純粹的僞記錄手法會極大限制住他風格化的表達。他隻能嘗試着通過開場橋段就讓觀衆進入語境,嘗試從故事的可看性出發,而将攝影機的身份放在次要的考量位置上。
就連全片章節體的格式,也是孔大山偶得的靈感。寫劇本的過程漫長又痛苦,為緩解壓力,他在編劇王一通的安利下玩起了3A大作《神秘海域4》。這款遊戲共分二十幾個章節,每條輔線都給他帶來一種沉浸觀影的感受。他發現,這些章節的切換點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并非出現在情節的結束或開始,而是在一個暧昧的叙事段落中打出章節名。他企圖模仿這套模式,将玩遊戲時出現的奇異而強烈的感覺注入自己的作品之中。
再之後“平遙之夜”的頒獎禮上,《編輯部》斬獲費穆榮譽最佳影片、青年評審榮譽·影片、迷影選擇榮譽、藏龍單元最受歡迎影片四項大獎。孔大山和主創團隊創造了平遙影展新的記錄,不僅包攬華語長片單元所有影片類獎項,還在獲獎後的一日内連開兩場加場放映。種種榮譽,無不是對于創作階段所生不解之惑的回應與鼓舞。
好萊塢編劇教父羅伯特·麥基在《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中提到“故事三角”的理論,他指出有一種“經典設計”足以超越時間、文化而存在。這種設計的原理在于主人公為了追求自己的欲望,與主要來自外界的對抗力量鬥争,通過連續的時間,在一個連貫的虛拟現實裡達到一個表現絕對、變化不可逆轉的閉合式結局。
從故事設計的角度上來看,《編輯部》無疑符合以上叙述。影片講述迷戀外星文明的科學狂人唐志軍,因為一些詭異的現象而堅信自己收到了外星人的訊号,決定帶領同事們前往深山老林中尋找外星人的故事。而主創團隊又用他們的審美趣味,在影片中注入了使人啼笑皆非的荒誕氣質。
站在“故事三角”的頂端,意味着《編輯部》天然具備對于觀衆的吸引力與感召力。如果将這種能力換算到産業領域,就代表着出衆的商業潛質。或許,這也是《編輯部》在發展初期就能得到貓眼文化傳媒、華人影業、萬達影視、華誼兄弟等諸多業内頭部制作公司青睐的原因之一。
電影英文名叫做《Journey to the West》,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四大名著之一的《西遊記》。談及自己作品和這部名著之間的關聯的時候,孔大山半開玩笑地說不妨就将主人公唐志軍當做唐僧,将孫一通當做孫悟空,将那日蘇當做“挑夫”沙僧。
當然,這也隻是表面上的劃分,實際在内核上,孫一通和唐志軍的關系與悟空師徒間的關系有很大的近似之處。《西遊記》第24話裡,孫悟空對唐僧說:“你自小時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還難。”意思是告誡師父,哪怕輪回千番也取不到真經。但緊接着一句“若你見性志誠,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便是确認了“唐志軍”這類人物存在的意義。我們與宇宙間的關系好比螢火之輝與皎皎皓月,永遠無法突破肉體凡胎的桎梏,隻有不斷求索、擁抱過往,才能鑄就眺望遠方的堅定目光。
把劇組成員攢在一起的過程,也很像《西遊記》。第一屆平遙影展的時候,孔大山在WIP單元看到王一通的短片《殺豬匠》,特别喜歡,就在共同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那時候王一通跟他聊天,說你們北電拍的有些東西挺牛逼的,最牛逼的那個短片叫《法治未來時》。于是,兩人一拍即合。《編輯部》的攝影師老馬,同時也是《老獸》、《她房間裡的雲》的攝影,就是孔大山在門廳外頭的大傘下曬太陽的時候聊上天的。
孔大山對自己拍攝提出的要求是每場戲一個鏡頭,如果需要調整,也得推倒一些前面的部分,進行完整流暢的記錄。唯獨“踢玩具熊貓”那場戲,難度實在是太大了。要追求意料之外的笑點,動作必須要精準,還得顯得渾然天成。孔大山說,那場戲總共準備了5個熊貓5頂帳篷,但實際拍了7、8條,拍到最後兩條的“熊貓”都是燒過的了,燒到就剩最後一頂帳篷的時候,終于成功踢了進去。
聽到孔大山描述這段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想象一下那個場景,天高星稀的夜晚,一夥人湊在火把前面,反反複複地踢上一隻燒着了的玩具熊貓,導演在監視器後面屏息凝神,虔誠祈禱,心誠志堅,就如同對陣柬埔寨的國足一樣。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青年電影人理想的工作狀态應該是什麼樣的,他這一說,立馬就把我的疑問給具象化了。青年電影人,就得去鳥不拉屎的地方踢熊貓去。
采訪:島主
撰文:隊長
未完,有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