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過《大生意人》前面幾集的我，被一個角色牢牢抓住了——首富之子，李欽。

他一身華服出現在苦寒的甯古塔流放之地，像一束光突然打進了暗房，那份雍容貴氣，亮得晃眼。但真正動人的，是這束光并不刺目。他善良、熱心，帶着少年人未鑿的天真與義氣。看着他回家那段，春風得意馬蹄疾，笑容裡滿是未被世事侵染的靈動與俏皮，我這個中年老阿姨坐在屏幕前，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揚，心裡輕輕歎了一句：世間竟真有這樣好的少年。

這美好得不像話。于是，好奇驅使我翻開了原著。這一翻，像是伸手觸碰陽光下的肥皂泡，“啪”一聲，幻影碎了。

原著裡的李欽，哪裡是什麼光？他幾乎是父親陰影的複刻，甚至更扭曲。他嫉妒主角古平原，勾結洋商，驕縱狠戾，最終竟滑向弑母下毒的深淵。他的結局，是在茫茫大西洋上被直接扔進海裡，連掙紮的鏡頭都無，隻餘“溺亡，屍骨無存”幾個冷硬的字。

我對着這幾個字愣了半晌。劇裡那個會笑會鬧、眼睛發亮的少年，和書裡這個惡毒猙獰、葬身魚腹的惡魔，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劇版的溫暖濾鏡，在此刻碎得徹底。我不知道劇中的李欽未來會走向何方，但原著已經提前給了我一個殘酷的答案。

這份殘酷，反倒讓我從一場美好的觀影夢裡徹底清醒過來。我原先那點“心動”，顯得多麼淺薄和一廂情願。那是一個被精心妝點、獻給觀衆的愛情——羅一舟演員的生動演繹，加上“善良貴公子”的人設光環，共同編織了一個我們願意相信的童話。

而現實，或許更接近原著那冰冷的筆觸。

曆史上的貴公子，現實中的富二代，他們首先是自身階層的産物與捍衛者。他們的善良，往往有其昂貴的門檻；他們的選擇，很難掙脫家族與利益的枷鎖。人性是複雜的泥潭，身處财富與權力的頂端，要維持那份劇中李欽般的“純良”，需要的不是編劇的仁慈，而是近乎神迹的堅守。更多的，恐怕是在資源的漩渦中，身不由己地滑向某種既定的軌道。

所以，我不再為那個幻影心動了。這是一種“祛魅”——祛除了文藝作品賦予特定人群的浪漫幻想，看清了光環之下更普世也更複雜的人性圖景。

然而，“祛魅”之後，并非隻剩失望。

我反而更珍惜劇版前期那個李欽帶來的瞬間光亮。正因為知道真實世界的灰度，那束虛構的、毫無雜質的光，才顯得如此可貴。它照亮的或許不是現實，而是我們内心對“美好人性”未曾熄滅的向往——我們明知完美不存在，卻依然會被完美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