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馬上就要結束,總結一下這個2024年最後的一個長假期,原本應該完成的寫作計劃因為有了新的思路需要重新構劃導緻幾乎沒有完成,但我超額完成了另外兩項計劃,即認真從頭到尾刷了一遍《漫長的季節》這部去年的神劇和讀了《活出生命的意義》這本書的第一部分《在集中營的經曆》。

此前,我其實通過快刷和讀書會的形式打卡過《漫長的季節》和《活出生命的意義》,關于《漫長的季節》我還寫過觀後感。然而一年過後,當我再來看《漫長的季節》時,多了不少與當初截然不同的感悟。

我不再單純地認為《漫長的季節》是一曲悲歌,我更認為它是一場描述,描述了普通人被權力踐踏的命運。劇裡的人物普遍無法沖出自身的困境,越掙紮死得越快。

劇以一件碎屍案展開。醫大少女沈墨在殺死舞女殷紅後,砍下自己擁有特别紋路的小指放入碎屍袋中,取代殷紅身份逃亡遠方生活。在殺死殷紅前,沈墨也殺死了強睡了她的港商盧文仲,她的弟弟傅衛軍主動為她頂罪,讓沈墨和她男朋友王陽一起跑路。可惜男朋友臨陣退縮,心如死灰的沈墨準備跳河自盡,男朋友為救她不幸去世。而她男朋友的父親王響在不舍追尋兒子的死因十幾年後,最終弄清了真相。

劇中的靈魂人物是大爺王響,他是廠二代、先進、勞模,擱哪都會被人尊敬地喊一聲“王師傅”,在他眼裡,廠子就是自己的家。然而命運的巨輪突然讓廠子關停,他不相信不接受,甚至還妄想讓文藝青年範的兒子王陽接替自己繼續進廠。

“這麼大的廠子呢,怎麼會說停就停!”王師傅在劇中說了好幾次這樣一句話。

王響這樣的人物太常見了,他們樸實、忠誠、勤勞、能幹,是好員工,是最好用的螺絲釘。由于他們在過往的工作中把自己打造得過于标準化,所以一旦發生了輕微的變化他們就會立馬變得不适配起來。他們的生活單調,接觸的人固定,局限于一隅所以很少能看清未來的趨勢,頑固地認為世界會照目前的方式運轉,永遠不變。他們被父母、領導安排慣了,自然而然也要孩子繼承自己的命運。什麼寫詩彈琴,在他們眼裡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活,比不上踏實地勞動。

王響自認為前半輩子兢兢業業為廠子,廠子鐵定會管他下半輩子,并用自己舉例試圖說服兒子王陽加入他的陣營。他不懂兒子的青春懵懂和精神世界,甚至害怕兒子背離自己的計劃而選擇使用暴力、關禁閉等方式對待兒子,事與願違地把兒子推得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是王響作為一個人,在時代宏觀調控的權力面前的潰敗。他試圖通過破碎屍案立功的方式保住自己的飯碗,結果他高超的推理能力加速了兒子的死亡。

王響被時代碾壓得幾乎是一無所有。

行兇者沈墨,她容貌姣好,學習優秀,原本應該擁有一個光明的前景。可惜她年幼時父母雙亡,被老色批沈大爺收養後成為手中的玩物。好不容易來到外地讀書的她去娛樂場所彈鋼琴掙錢,并接受王陽的示好。她企圖通過賠錢、威脅老大爺兒子人身安全等方式來逃離老大爺的掌控,卻因為認識了同在娛樂場所打工的少女殷紅而被其下藥送給了港商盧文仲。為了複仇,沈墨不得已把自己逼進了一個更深的深淵。

她想逃離命運,可惜她的力量如此地微弱。她想借助愛人、親人、朋友的力量,可惜她的愛人也很懦弱、她的弟弟也很可憐、她的朋友甚至還嫉妒她的生活。人在身處低處之時,是沒有辦法和渠道認識高于自己的人,更沒有精力和時間來用知識和智慧武裝自己。我忽然覺得,在沒活出自我之前,不能想着去構建别的關系,因為關系意味着一份巨大的消耗。我們渴望互相取暖,可彼此皆是寒冷刺骨、衣不蔽體,哪有餘熱分與他者?更多時候,是他人覺得我們更為溫暖想來借火罷了。

全力發展自己,不對他人抱有過多的期待。

同理,少女殷紅試圖通過身體換取港商的愛意,畢竟她擁有的實在太少,除了與生俱來的年輕的肉體。但她很快發現自己不過是港商衆多玩弄過的女性之一。就像《活出生命的意義》寫的一樣,集中營裡的人互相在意比較的,更多是犯人之間為數不多的生存資源,比如誰喝的湯裡内容物多一些,誰幹的活輕快一點,他們的視野由于常年的絕望被壓縮得極度有限。于是得知真相後的殷紅,埋怨的不是港商的薄情寡義,反而恨起大學生身份的沈墨不用像她一樣陪酒賣笑被人騙。出于女性之間的微妙情感,她決定答應港商的要求拉沈墨下水,并在沈墨失身後當面嘲笑說其實她們之間沒什麼不同。

小人物身處叢林,善意即是軟肋。

女性,通常是男性權力下的悲劇角色。沈墨之悲源于她心理扭曲的大爺,觊觎她肉身的港商。當年輕的女生無法在社會上立足時,便是男性眼中的最容易狩獵的獵物。年幼的沈墨依靠大爺生存,她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而她的大娘,在大爺面前顫顫巍巍像個奴隸,怎麼有膽量去保護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沈墨呢?我以前認為沉默的大娘比大爺更可恨,現在我覺得,是大爺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在家庭内行使着為所欲為的特權,大娘隻能算是一個可憐又可恨的幫兇。始作俑者,還是應當被千刀萬剮的沈大爺。

沈墨約港商出來準備綁架他,在錄像廳裡港商準備再次和沈墨發生關系。以為有錢可以為所欲為的港商先以為一向高冷的沈墨開了竅不由得喜出望外,結果看見沈墨拿出麻醉針紮他時瞬間狂怒——他巨嬰般的自戀受損了。金錢自由的他本質是一個空心人,除了吃喝睡玩外,找不到存在的依據,所以他千方百計要将沈墨搞到手。強迫他人服從自己意志會讓自己有一種救世主的極緻快感,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人想往上爬,畢竟除了吸食他人的痛苦為生外,空心人們不知道如何安置自身。

找到屬于自己的意義,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向外尋,總是欲壑難填,導緻扭曲變态,最終隻會反噬自身。可惜應試教育是功利化導向,會淘汰掉那些有心的人。

當我看到沈墨的弟弟傅衛軍因為在福利院長大沒有一技之長,隻好和小兄弟隋東兩人幹些小偷小摸維持生計時,我覺得評價一個人并不能單純地按照大衆标準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們不能說沈墨的弟弟就是懶和壞,他是個聾啞人,沒讀過書,找工作很難且容易被坑,所以不得不成為一個地痞無賴。他試圖去保護姐姐、去向殷紅展示愛意,可他一無所有。他想開個錄像廳正兒八經賺錢,但人心複雜,仇敵又多,他被命運之手壓在最底下,不得解脫。

同為苦海裡泛舟的人類,為什麼要互相戕害呢?

最後一集裡,得知真相的王響終于釋懷了,他走出了困住他的那個90年代的秋天。而在那個秋天,發生了很多事:很多人下了崗,好幾個人死去,一些人賴活着。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裡,其實都有那麼一個秋天,它把我們困住,像是一個結界。本該随着時間往前走的我們不得不在原地打轉,滋生出不少的後悔、恨意和複仇之心,唯獨沒有對自己的同情。停留在過去未必不好,因為向前需要穿過的是凜冽的冬季,邁步需要多邁一些,才能抵達更遠處的春天。

自我覺察和自我關愛是積聚能量的第一步,如果決定要走出秋天,接着一定會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請務必再給自己多一些的鼓勵。想來人生不過如此,秋冬春夏,老病死生,而再漫長的季節,隻要你想,都有會過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