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腦子裡想的都是錢鐘書的這句話:老年人談戀愛,就像老房子着火,沒得救了。

也是開盲盒的一部電影,事先沒有任何判斷。隻是,第一個鏡頭出來,就覺得是我的菜。

大全景,昏暗的儲藏間,鏡頭緩緩推進,有人在給這一屋子的古董進行整理造冊。光線從右側的窗戶進來。畫面講究,像倫勃朗的畫。

男主叫Oldman,也的确不年輕了,他是一家頂級藝術品拍賣行的鑒賞拍賣師,業界翹楚。

此刻,他正用挑剔而專業的眼光打量着這些家具,撿起一張發黴的木闆,表情高傲地對主家說:如果你們好心把這塊闆子送給我,我會樂意接受。他直接說,在黴迹下面,幾百年前,有人在上面畫了畫。主家落魄的寡婦聳聳肩,說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個東西。

這一場戲,短短幾十秒,交代出Oldman很專業,卻并非君子。拍賣會上,他有個搭檔叫Billy,專門幫他用低價拍到心儀的畫作。Oldman的住宅是奢侈品的樣闆間,連放手套的櫃子都占了滿滿一面牆。當然,他真正的财富,藏在櫃子後面的密室。

那裡有三面牆,挂滿了他收藏的各種時期的女人肖像畫。Billy都不一定知道那些畫的真正價值,比如他們出價9萬英鎊的一幅“仿作”,實際可能價值800萬。

Oldman高貴優雅,但有着單身老男人的通病:性格乖戾守舊,拒人千裡之外,永遠戴着手套,害怕與人接觸,隻有在拍賣現場才表現出職業需要的幽默感。

在密室裡,他擁有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女人,但是在生活中,他從小失祜,一生缺乏親情,也從未體驗過愛情。

要讓這樣一位鑽石王老五陷入情網,該如何設計呢?

首先是有古董。老宅子現場還有不起眼的神秘物件,讓Oldman覺得可以撿漏。

其次,女生要足夠神秘,足夠作,當然,也足夠年輕貌美,我見猶憐。

女生叫Claire,據說有嚴重的“廣場恐懼症”,父母去世後,十二年沒有走出過這棟宅子。這也讓Oldman感覺似乎找到了自己失落世間的另一半。

Oldman的确在老宅子裡找到一些神秘的齒輪,他一次次去“見”那個隐藏在壁畫後面的Claire,一次次帶回更多的齒輪,他找了一個擅長用機器作古董鑒定以及修補的小夥子,慢慢幫他修複這個極有可能是18世紀著名工匠制造的機器人。

小夥子不僅會修古董,還擅長與女人調情。童真男子Oldman初涉情場,正被Claire一波又一波的軟弱無助、瘋狂病态弄得神魂颠倒手足無措,正好向他請教。

Oldman說,古董界有個規矩,不能透露文物來源,我覺得,向别人推薦電影,也應該盡量不劇透。

關于劇情就說到這裡。隻能說,我愛死這種精美鏡頭下緩緩推進的懸念感了,這種藏在優雅浪漫背後的陰謀,上次這樣拍案稱奇,還是看《布達佩斯之戀》。

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最佳出價》(2013)的導演,竟然是朱塞佩·托納多雷,我那麼愛他的《天堂電影院》(1988)、《海上鋼琴師》(1998)和《西西裡的美麗傳說》(2000)!

大約,還是這部片的情節過于緊湊,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幾部的文藝氣質。

有點像翻譯家李繼宏在《月亮和六便士》的導讀中對毛姆的評價:毛姆在這部小說中展現出爐火純青的叙事技巧和優美準确的遣詞造句,一方面為讀者提供了行雲流水的快感,但是他巧妙埋藏的線索和用心良苦的寓意,卻消弭在這種流暢得幾乎無需動腦子的閱讀體驗裡。

1956年出生的托納多雷拍這部片子時57歲,大約與Oldman同齡,但是Claire那些小女生的把戲,玩得格外真切,也隻有老男人有足夠的耐心來消受吧。

所以,看透了婚戀的錢鐘書說:老年人談戀愛,就像老房子着火,沒得救了。

鑒定、拍賣、收藏了一輩子古董名畫的Oldman,終于是“打眼”了,好在他對于鑒别赝品也有自己的創見:

“每件赝品都隐藏着某些真實。在臨摹他人的作品時,造假者會因為無法抗拒誘惑而在作品中加進自己的痕迹,往往是某些平淡瑣碎的細節。從一個不經意的筆觸就會流露出造假者的真情實感,使得造假者無可避免地出賣自己。”

Oldman還在布拉格時鐘廣場的“日日夜夜”餐館等着他的愛情,那個人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