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二和葉先生雖然一開始是以男性的方式進行着較量,但宮二最終是以女性的方式打敗了身為男性的葉先生。
當時暫處上位的宮二用一種勝者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着葉先生——雖說是勝者的目光,但看起來卻更像是在邀功。而落了下風的葉先生擡起頭對着宮二無奈地笑了笑,宮二似乎沒看出這笑裡的輕蔑,葉先生最終還了她一場“風流夢”。
但葉先生真的從來沒喜歡過宮二嗎?葉先生不願多說,觀衆也就不願承認——桌宴前相互探尋的對視、貼身而過時流轉的目光、握在掌心的一顆扣子、萬水千山的約定、來往的書信、張永成的苦笑……對宮二的迷戀甚至讓他把張永成打扮成宮二的風格——讓張永成穿上從未穿過的黑色貂衣,凝視她就像在凝視着她——那個喜歡穿黑色的宮二。在張永成低眉的一瞬裡仿佛看到了屬于另一個人的沉穩冷靜,于是他忍不住擡手為她捋了捋發絲,又在張永成擡眸看着他時将眼裡的感情迅速收回。
葉先生片刻失神,張永成卻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用力忍住淚水,費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挂在臉上。後來葉先生準備去赴宮二之約,張永成在葉先生身後淋着雨跑出來追葉先生,葉先生回頭,張永成什麼都沒說,沒有責怪也沒有挽留,隻是努力地對着葉先生笑了一下。
因為懂得,所以張永成在那一刻選擇了放手,盡管誰都不知道葉先生是否真的想過抛棄張永成,但是盡在不言中的張永成,讓葉先生在雨中紅了眼眶——這一轉頭,成就了葉先生一世為人——在離亂之中葉先生守着他和張永成那餓死的女兒痛哭,放任宮二孤零了一輩子。
在那個女性地位并不高的年代,宮二自成一座高山。她一個人為家族抗衡、一個人為父親報仇、一個人在大年夜的火車站裡清冷地等待着敵人……她退了婚約、斷送了宮家六十四手,最後在鴉片的迷離中孤寂地死去。世人皆說得不到愛情的宮二可憐,又豈知她心中驕傲?不讓須眉的宮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回憶起的,不是葉先生與她“葉底藏花一度,夢裡踏雪幾回”的蛛絲馬迹,而是那個在皚皚白雪中因為擁着一身本領所以笑靥如花的自由又堅韌的自己。
或許葉先生也曾心動過,但是他明白,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與他并肩的女子,而是一個會去仰視他的女子;他需要的不是宮二的冷與智,而是張永成的柔與愛。所以他最後沒有拒絕宮二,也沒有接受宮二;他沒有推開宮二,也沒有擁抱宮二;他沒有驅逐宮二,也沒有挽留宮二。他隻是說: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恩怨,有的隻是一段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