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的新武俠,本質上是西方文學框架糅合中國傳統元素的産物。金庸的作品之于莎士比亞、大仲馬,古龍的作品之于西式推理懸疑,溫瑞安、黃易的作品之于歐美獵奇邪典,皆是一副學徒的姿态。本世紀初大火的所謂“玄幻”亦是如此,将西方D&D那套遊戲體系替換成中國修仙系統,本質都是換湯不換藥。
由此說來,像梁羽生那種側重于中國傳統倫理和叙事邏輯的武俠就非常難能可貴。我第一次在武俠小說中品讀古詩詞是在梁老的作品,第一次為中國式的碧血丹心而扼腕是在梁老的作品,我第一次讀關于“劍”的江湖傳奇,也是在梁老的作品。
其實這些個都是一本書——《七劍下天山》。
可惜中國古典文學自帶門檻,哪怕隻是作為一種元素出現于通俗文學中,也會直接導緻其讀者群體小衆化。《七劍下天山》有電影、有電視劇,我所在的城市的文化市場狠狠地推過一把,然後就昙花一現了。那時,上初中時的我認真讀過幾遍,隻覺味同嚼蠟,晦澀冷硬,雖也承認這是難得的古意濃厚的作品,但——真的不愛讀,不如金庸古龍來的爽快。
那什麼樣的武俠才是好的武俠?我認為藝術批評不是比武,分不出高下,更不必決生死。金古溫黃也好,梁老也罷,他們都有各自的讀者群體,作品也多次搬上大熒幕,不能以“孰優孰劣”來武斷評判。我希望給到諸位一種欣賞武俠作品的方法論——莫談高下,而要分析作者(編導)展現一段劇情的方式,來推測他對故事的理解和創作的理念。
《賒刀人》是一部以“劍”為主要線索的作品,同時,配以一個代表着“天命”的賒刀人。“邪劍與人”是表層矛盾,“天命與人”是深層矛盾。由深層矛盾推動故事前進,并讓表層矛盾更加激烈。電影通過多個單一事件塑造了一個天煞孤星式的主角甯酉初,并通過兩重矛盾的配合讓頗為密集的故事點合乎邏輯。這種構建劇情的方式可追溯至莎士比亞的《麥克白》,或者說,《賒刀人》是典型的“麥克白”式的悲劇。像很多以“邪劍”為線索的武俠故事那樣,這種會反過來影響主人的兵器扮演的就是麥克白夫人的角色。哪有什麼邪劍,不過是人性黑暗面的催化劑罷了。
在西式故事背景下,《賒刀人》的編導并未放棄讓這個故事具有更加濃厚的中國意味。畢竟中西審美有着根深蒂固的區别,用一個包着武俠外皮的西式故事去吸引觀衆眼球,在今天是非常冒險的。西式故事是激烈的,不安的,狂飙突進的;中式傳奇是溫婉的,深沉的,曲徑通幽的。同時在儒釋道三家歸一的大背景下,我們的傳統故事又是無常的,灑脫的。中式武俠不是希臘史詩,并非野心勃勃的一定要實現什麼,打倒什麼。事在人為,卻也有相忘于江湖的潇灑。《賒刀人》的信息量很大,有權謀,有恩怨,有個人理想與家庭倫理的矛盾,有刻骨銘心的愛情,風雨同舟的友情和相濡以沫的親情。我們可以學着西方人講故事,但人物的動機和情感的底層邏輯一定要是我們中國自己的,看着才舒服。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武打戲份和特效堪稱國産天花闆,極為華麗炫目。女主讓我眼前一亮,演技出彩,顔值像是文詠珊+沈月+李金銘,深得我心。
總而言之,這是一部難得的好電影。支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