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德林安全訓練中心,布萊妮拿出臨床心理醫生的ID通過門禁。作為一樁13歲少年殺害女同學案件的犯罪心理評估人,這是她第五次專訪傑米。她此行是為撰寫一份獨立、客觀的判前犯罪心理報告,屆時法官将宣讀報告内容。

劇集現實主義形式特征明顯,叙事結構上:平靜-沖突-平靜的漸進循環安排。

這種動态的不安定展現少年與審視者之間的心理隔閡、沖突與逼近,使得觀者在審視時,感到沉重、複雜、失衡與道德判斷的搖擺,并以一種不安的姿态被邀請繼續思考真相和立場。

鏡頭語言上:延續單鏡頭、一鏡到底的拍攝方法;拍攝空間縮小,鏡頭主要在布萊妮與傑米倆人所處的房間内移動。

二人進行了三輪對話,也經曆了傑米三次情緒崩潰。每一輪對話,座位距離的調整,鏡頭空間的集中,是二人心理張力的遞進。

布萊妮來自精英階層,舉止得體。她是傑米口中的“posh people”(上層人士)。

布萊妮身上像帶有藍色薄荷的氣味,她頭腦清晰,目标明确,在昏暗的房間有鎮定的作用。她身上的這種反男性叙事規則的“男子氣概”——擁有權力但不霸淩、具備危險但不侵犯、允許脆弱但更堅定——正是讓傑米即便困惑、仍被吸引并産生好感的重要特質。

編劇對人物的創作是正常化的,并未刻意突顯傑米的“反社會”或是奇怪的變态言行。這種設定使得傑米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問題少年,而是一個隐藏着羞恥與渴望的複雜個體。Incel社群文化的根本,也并非張揚的攻擊性,而是無法應對自身脆弱與羞恥感的深度隐藏。

整部劇對性别議題的切入是嚴肅的、深入的、也是極其精确的。它揭示了Incel社群文化、激進厭女文化、極度低智享樂主義對青少年兩性認知的扭曲。

Incel(非自願獨身者)社群又稱Manosphere、真理團。他們以Red pill的符号意義,即“我看到了真實的世界”發出行動号召。他們信奉的真理是将性關系極端簡化為Alpha/Beta male的二元對立,并将挫敗歸因于女性的殘酷選擇。

Incel社群文化,反映出現代男性面對性别角色變遷的無措,與自身成長路徑的認知混亂。加之不成熟女權與極度低智享樂主義的影響,如傑米一樣迷茫、身份焦慮的男性,在家庭、學校、社會教育中未得到應當的引導溝通,自然會被安德魯泰特這樣的人吸引。

臭名昭著的激進厭女者安德魯泰特,自诩為“Alpha male”,他通過金錢、拳擊、色情産業經營等方式展示“男性成功典範”。

泰特向Incel群體兜售的是,“如果你失敗了,并不是因為你差,而是你不知道真實的規則。”他通過貶低女性、諷刺“Nice Guy”,鼓勵男性擺脫脆弱、向“暴力強者”轉變——隻要你練拳擊、創業、控制女人,你也能像我一樣。

這是一種羞恥感轉向權力幻想的路徑引誘。

所以,我們該如何應對“脆弱與羞恥感”,是選擇否認、回避,還是将其轉化為對他人的羞辱、控制甚至暴力與仇恨?

臨床心理醫生、心理學教授喬丹彼得森認為羞恥感是一種道德情緒,是你意識到自己“沒有達成自己潛能”時的情緒反饋,這不是病态的。他也反對當代“脆弱文化”中那種用受害者身份來回避羞恥的傾向,而是認為它是成長的信号——承認、識别來源、從小處建構秩序與價值。

不同于那種将“脆弱”作為連結的美德,彼得森教授更多将“脆弱”視為一種需要承擔責任去超越的境況。

他給出一條不同與受害者與壓迫者二元對立的路徑——真正的成長不是追求支配他人,而是建立起自身及世界的有序責任感。

彼得森教授的應對建議是:

“Life is suffering. That’s the baseline. Get used to it. Accept it. And then find meaning despite it.”

簡單來說,你要追求意義而非快樂。這并非浪漫主義的強者叙事,而是古典英雄主義與現代心理學的結合。

本集結尾,布萊妮告知傑米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談話,她希望傑米接下來能利用好心理健康教育。傑米不能接受:“這不像是正式告别。”他焦急地試探:“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布萊妮答可以。傑米盡力壓制住羞恥問:“Do you like me?”

也是對觀者的提問。

布萊妮的表情微微顫動,她重申,她需要保持獨立、客觀,她終于點明,自己的工作是心理評估。

她的目的并非幫助、治療、提供道德回應,而是弄清楚傑米的認知思維方式,倘若作為心理醫生的身份,她是不合格的。事實上,她有刻意模糊界限,讓傑米産生某種信任,從而深入對他的評估。

再一次,傑米情緒崩潰,求助轉為憤怒威脅,他在警衛拉扯下被帶離,同時對她喊道:“不要亂寫亂說!你敢這樣做試試!不要告訴我父親!”

布萊妮一個人留在房間内。長虹玻璃窗上映出傑米經過的身影,他每經過一扇玻璃窗,都要敲擊一下玻璃威脅她。他離開了,雨聲漸漸消停。

房間内的光線呈現黃昏的色澤。寂靜的時刻,人類之間的悲憫,她對傑米情感的回響,突破自我鎮定的殼。布萊妮卸下評估者的面具,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震動。她大口呼吸,閉上眼,淚水流淌下來。

“Oh God.”她輕聲感歎,随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