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聲明的是,作為徐浩峰的影迷,對這位低産高存的導演近年來一直保有包容性的期待。隻要還在拍,還有的故事說,有上映的可能就是好事兒。
因而《門前寶地》雖然不是改編自徐浩峰已出版的故事,但也算是在矚目中呱呱落地。
徐浩峰的武俠。很多人在等着看。
可凡事似有預兆。正如當初電影拍攝時,選角的消息先于影片名字傳出,在這部電影上映後,關于“向佐的鼻梁骨有誰在”的娛樂話題,也遠比電影更聲名遠播。
抛開向佐本人的娛樂性及争議不談。
很重要的一點是,有《師父》珠玉在前,讓人很難把這場模仿狂歡的原因歸結于導演,但《門前寶地》的漏洞、向佐格格不入又一驚一乍的表演方式,其問題真的都在演員本身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在看完這部電影,得出以上結論時,我竟然感到遺憾。原因有三。
第一,向佐的演員氣質與角色、影片不符。
向佐作為絕對的男一号,角色在片中稱為“公子”,其實質是中西結合、文武并濟的少年。「少年」這詞兒已經被說俗了,但結合故事情節來看:
開頭沈岸比武—輸後在集市挑釁—他人提醒其父不想讓他進武行—辭銀行工作—重入武行
沈岸的角色,與其說包含父與子、順從與反抗的沖突,不如說是冷靜與沖動,庇護與失去的沖突。無論是孟會長的偏袒,還是貴櫻的幫助,四哥等的勸說,都在用他人之目光,塑造一個“我們都讓着你”的少主形象。此份寵溺感,必須年少,年少再氣盛,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入局。
年紀上已經不合适,那能否通過表演彌補呢。顯然也沒有,向佐的打戲雖然尚可,但無法給予沈岸應有的魅力。
他像從銀行走出來的拳擊手,動靜之間,無法像徐浩峰之前使用的男演員廖凡、宋洋一樣,達到刀斬風停的效果。他會在人力車和樓梯上跳竄,仿佛用慣了沖鋒槍的打手一摸腰沒帶,隻好強撐面子,溜之大吉。
第二,導演沒有調整角色,反而放任了演員影響電影。
看過《師父》的人看《門前寶地》,都會覺得這是一場拙劣模仿,我個人認為《門前寶地》一定不是爛片,它确切說是:次品裡疑似摻好,好品裡疑似摻劣。
我的諸多疑問,其實來自于,難道徐浩峰導演不能察覺這一切嗎?
其一,沈岸的角色魅力塑造不夠。主角的塑造問題,必然不會是演員一個人的問題,廖凡在《師父》中飾演的陳識如此成功,尚且通過與金士傑、宋佳對戲的數場闡述其行事緣由和苦衷,而向佐作為本就存在争議和挑戰的演員,在年齡與風格不甚相符的情況下,影片竟然絲毫沒有對他内心的描述。
沈岸在銀行的幾招交手,更像是推動劇情的npc聚會,它的目的不是讓人共情沈岸的為難,而是拍成了一個爽劇片段,三下五除二,打完架就回歸武行人。此時離大街上喊沈岸不是武行人才過去兩分鐘,這樣說回就回,更顯得前面孟會長恩威并施式的冗長遊說沒甚意思。
此外多說一句,孟會長角色明顯對标《師父》裡的蔣雯麗,隻是蔣雯麗憑一句“男人打天下,女人就要守住”就清明了角色的行事定位,而孟會長這個角色則并無根基,出場疼愛了向佐一番,中彈而亡,留下女性宣言般的片語,卻仍要感恩于男人。
其二,對齊铨為代表的反派不夠放心。
在最初的《箭士柳白猿》中,徐浩峰對主角對立派的塑造是很堅定的,直白的複仇,隐晦的折磨,幹淨利落。到了《師父》裡,他塑造了了一個小人式的角色,黃覺飾演的軍官不講道義,但隻做了兩件事,騙師父聲譽、偷襲耿良辰,天津的麥草荒原,黃覺告訴宋洋,向前跑五十步,他以為不會有人這麼有骨氣,所以看到宋洋兩肋插刀奔跑,他想停車去救,這一秒,角色活了。
安志傑固然是好演員,其角色長相正派,行事詭谲,确實符合角色。
“尚有大事要做”,這是承襲陳識的理念,來天津,揚名,是為犧牲别的也要達成的目的,拿主義搪塞非道義的作為是戲劇的常用套路,這倒無礙,但從影片的呈現來看,安志傑前後為人略顯矛盾,角色說他自下廣東就開始教洋人,是想說明,在決鬥時變卦不是忽然起意,而是從來小人。但首先,教洋人這事兒對觀衆來說并不大,其次,要想反轉安志傑的反派面具,其實與唐詩逸的對手戲已然做的很好了,當齊铨坐在人群中,對向佐所向披靡露出接二連三的慌張神色時,又難免讓人覺得畫蛇添足。
這種細節,非但不能襯托主角,反而讓戲份占到第二的角色,莫名犧牲了一些光輝。齊铨以多欺少的做法,是與黃覺當年的角色一脈相承,但齊铨的跌份兒在于,他非常過分。過分起來,角色就壞了,極端的善惡對立可以在爽片中大殺四方,可很遺憾,這裡是徐浩峰的武俠。
誰都會認同,腔調是徐浩峰武俠片的重要組成部分。
過了分,如影片台詞中說的“失了分寸”,成了港片金庸。此外,沈岸出場就敗于齊铨,沒挫折,和喽啰戰了幾回合,突飛猛進打過所有人,這也是過分。
其三,打戲好看但事倍功半。
徐浩峰在打戲的宏觀排布上,一向有心,因此造就了《師父》長巷打戲的經典。但在《門前寶地》上,大場面的打戲排布略顯雜亂,即使是明确安排了輪流對戰,也顯得像群起而伐。當然了,廖凡當初對陣的是各派傳人,向佐對陣的則是反派喽啰。腔調有别,實力有别,效果有别。
簡言之,門前的打戲空有招式,而無意義,沒有任何一個角色因此而得到加成,那麼這段打戲的意義除了時長,它的作用又在哪裡呢?
第三,遺憾在于,能感覺到電影本可以更好。
角色與情節的缺漏前篇已有闡述,還想提的是影片的攝影。斜構圖的風格并非不夠武俠,恰恰相反,這種對人物和場景的展示很容易讓人想起上世紀武俠港片,就連色調也隐隐相仿,也難怪有觀衆會無法相信,這與《師父》是出自同位導演的創作。配樂本可以更多的作用,以彌補拍攝不夠耐心或者叙事不明,但從應用頻率上來說就很低。
最後,唐詩逸無疑是本片表現最契合的演員,李凡的角色也不錯,但結局莫名拼死“溺愛”向佐也是導演沒忍住又讓大男主爽了一把的表現。
總而言之,學習徐導的叙事,再從頭重複一遍。
徐浩峰的武俠,很多人等着看。
《門前寶地》處處模仿師父,卻沒能像《師父》,它更像是影迷看完《師父》後縫縫補補,做的一個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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