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的《夢》由八個夢境組成。

第一個夢「狐狸娶親」。小男孩在森林深處偷窺了一場神秘的狐狸娶親,為了請求狐狸的原諒踏入太陽雨下開滿鮮花架着七彩霓虹的空谷。這個夢表達對自然的神往與敬畏。

第二個夢「桃樹之魂」。小男孩淚流滿面的說:“桃子可以用錢買,但是要上哪去買一片開滿桃花的果園呢?我喜歡這片果園和百花怒放的桃樹,但是它們全都消失了,所以我才會哭泣。”小男孩的話感動了桃樹的魂魄們,它們在漫天花瓣中為他獻上了一支美輪美奂的舞曲。桃花之魂對比日本文化中櫻花之魂,兩者都意指一種日本的精神符号,指向物哀與情深。這個夢境表達人類和自然的對話,人類和自然最初的深沉的童真的愛戀般的情感。

第三個夢「攀登者」。洗去前面兩個夢繁複的色彩,隻有随着風雪變化的灰白,灰藍與灰綠,這一個夢境以肅殺的顔色代替,整個畫面是陰郁的素色。風雪中舉步維艱的攀登者,痛苦的喘氣聲,冰鎬和雲梯發出的金屬撞擊聲,一一倒在暴風雪裡的攀登者。爾後雪地妖女的出現:“雪是溫的,冰是燙的。”不停在幻覺中拉扯與拯救着唯一一個幸存者。最後,風雪将息時凜冽的雪峰露出全貌,原來營地就在不遠處。此時響起歡快的号角聲,被風雪掩埋的隊友們都紛紛輕松地站了起來朝着營地邁進。這個夢境表達絕望的攀登,飽含勇氣的堅持,充滿希望的結局。

第四個夢「隧道鬼魅」。背着行囊從戰場回來的士兵,惡犬攔路,穿過漆黑逼仄的隧道,隧道出口微明的天空,一盞路燈,醒目的紅色圓形燈泡,隐喻着一輪旭日般的日本,這一段仿佛象征着黎明的戰後。整個夢境也隻有這位幸存軍官身上始終沐浴着這盞路燈的紅光。這時從漆黑的隧道中款款走來死去士兵的鬼魅,它們都不願意接受自己戰死的事實。這個夢意指戰後的日本,對冤魂的惋惜與戰争的哀痛,反思戰争下日本的集體無意識,即愚忠與奴性。最後軍官送走同胞的亡魂,惡犬又從黑暗中走來,這條張開獠牙狂吠的惡犬我覺得指的是美國。

第五個夢「尋找梵高」。一場美術館的遐想,在梵高的畫裡尋找梵高。這個夢也是令人臣服于黑澤明的想象力和對色彩對視覺藝術的呈現。梵高代表“藝術”,表達黑澤明自己對藝術孜孜不倦地追求。

第六個夢「家園毀滅」。富士山爆發,核電廠爆炸,核輻射蔓延。這大概是潛藏在日本人心中的危機與噩夢。“日本太小,我們無處可逃”。這個夢無疑在呼籲環境保護。

第七個夢「世界末日」。“你是人類嗎?”“你是食人魔嗎,大概是吧,可是我以前也是人類。那個世界好荒謬,愚不可及。他們把地球變成一個專收有毒廢棄物的垃圾場。”昔日的家園早已一片廢墟。毀滅家園最終毀滅我們人類自己。

第八個夢,我願意将之稱之為「返璞歸真」。“這裡沒有電嗎?““用不着。人們會太習慣安适的日子,他們認為越方便越好,反而把真正好的東西棄之如敝履。他們總是自以為是能改善這個世界,但他們卻摧毀了我們賴以生存的大自然。尤其是那些學者,他們或許聰明過人,但多半不了解大自然的真谛,他們隻發明了那些到頭來會使人們不快樂的東西,卻因此而沾沾自喜。他們不知道他們已經漸漸失去了自然,他們不知道自己正走向滅亡。”103歲的老人如是說。
這個夢也是最後一個夢,電影最後以世外桃源般的“水車村”一場歡快的盛大的葬禮為結束。這個夢是黑澤明對人類的生存對死亡終極的思考。這個夢也非常老莊,是“莊子妻死,鼓盆而歌”的意境。最後一個夢也是唯一讓我流下眼淚的地方。當我們過了那樣一份真正有意味的人生,這種意味是在自然的和諧中盡情地豐美的啜取了。即便是死亡也可以是踏着滿地落花,迎着潺潺流水,在唱詩般的音樂中,愉悅地走上了歸途。
黑澤明最後一個夢對終極的思考久久撥動我之心弦。

最後總結一下,前面的兩個夢以日本能劇的造型與形式來表現。第六七八個夢都是對末世的警示,對環保的呼籲,因為其太過邏輯,理性和說教而跳脫“夢境”的特征與主題。

黑澤明的夢,是從古典時代到再到戰後日本人的夢。也是一個男人從男孩到青年到壯年再到老年的夢,同時也是人類社會從童真,攢取,自取滅亡,最終明白要返璞歸真之夢。

以及,這部電影更是一部對大自然的虔誠禮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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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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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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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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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樹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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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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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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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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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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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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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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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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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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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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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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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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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