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一場時間适合的《狗神》可真不容易,昨晚我頂着又冷又濕的天氣出門,一度還走錯了路,總算又解鎖了一家新影院……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欣賞一部好看且優秀的電影,就是最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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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和導演呂克·貝松巅峰時期的片子或曆史上那些傑出作品相比,《狗神》或許并不特别突出,但放在叙事越來越力不從心、角色越來越去中心化的當下,這部完全以人物塑造為核心的電影簡直是一股清流,基礎紮實、故事完整、情緒飽滿,還貢獻了一個活生生的如野狗一般自由綻放、生死由命的主角。

道格拉斯是一個獨特的邊緣人,但他所擁有的簡單、真誠和純粹,對于我們每個人都有裨益。

【友情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首先要破除幾個偏差的印象——“得益于”今年院線電影宣發愈發鐘愛簡單粗暴和大字報的慣性,《狗神》的海報也打上了“人狗組團 高能開戰”和“年末罪爽 不瘋不活”等字樣,加上一些有指向性的物料和介紹,不少人會以為這是部超英片、犯罪片、複仇片,或者是《小醜》式的人物電影,其實統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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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神》的主旨是講述和塑造道格拉斯這個主角,闡釋他身上狗、人、神三種屬性的特質與共存,所謂的異能、犯罪等表象元素也都是為了這個主題服務的。

影片采取了非常傳統的整體倒叙加插叙的手法,通過法醫伊芙琳和道格拉斯的交談,緩緩把對方離奇的一生鋪展了開來……不得不說,能把這麼樸實無華的叙事做得如此引人入勝,呂克·貝松的編導基礎真的太紮實過硬了。

《狗神》最先折服我的一點,便是片中狗的形象:

與以往太多“狗片”想方設法把狗拍得漂亮可愛不同,《狗神》裡道格拉斯的孩子們真的是一群不修邊幅的野狗,除了少數(如柯基犬)一看就是剛被遺棄不久的狗外,大多數都是邋裡邋遢的雜毛狗模樣,即便是那條最“拿得出手”的杜賓犬,和貴婦家裡那兩隻油光锃亮的杜賓一比也是相形見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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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這一點,《狗神》的叙事基礎就已經立住了,帶領這群野狗的道格拉斯,便是另一條無法成為家犬的野狗。

我發現,拿野狗的标準去看待道格拉斯的成長經曆,是可以通順的:被不懂愛隻懂暴力的父親關進狗籠,靠着殘羹冷炙和時尚雜志苟活,傷殘獲救後進入了福利院,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籠子,他當然渴望溫暖和正常人的生活,可當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與愛慕的薩爾瑪在一起時,他又退回了風餐露宿的街頭巷尾。

道格拉斯具備了足夠的動物性,就拿他對待“痛”的态度來說,野狗往往很少叫喚,它們受傷後隻會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慢慢等着痊愈,又會在複仇或求生存時下死口,毫不留情。

年紀大點的在農村生活過的朋友,應該知道“狗不能成群”這個道理,因為這會激發它們的原始野性,開始橫行鄉裡乃至傷人,需要及時打掉——影片裡的狗群沒有走上這條路,是因為它們的“狗王”也知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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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的第一标簽固然是野狗,可他畢竟是受過教育、身處文明的人類,他會帶領狗群适應這個社會的規則,防止它們行為過激招來毀滅;但在失去政府撥款、日常收入難以為繼的情況下,道格拉斯又會讓狗狗潛入富人家裡偷盜來進行财富分配。

道格拉斯所有的犯罪行為都是為了生存,殺人全都出于自衛,而且他不稀罕偷來的财物,錢隻要夠維持生活就行,同時他又對親近之人非常好,珠寶大多都送給了更能發揮珠寶作用的歌手們,還為替洗衣店太太出頭而不惜得罪黑幫。

于是《狗神》就呈現出了一種很有趣的氣質,生存第一、愛憎分明、沒有私欲、無條件的真實純粹,這是不分善惡、不懂吉兇的狗性,亦是鼠目寸光且崇高可貴的人性。

說到這裡,我必須要誇一下影片的音樂和配曲,真的太到位了,拿兩首比較耳熟能詳的曲子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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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是《Sweet Dreams》,它伴随着道格拉斯外出求職屢屢被拒的場景出現,主題場景卻是變裝演唱俱樂部,不難發現,當時排練歌手的裝造和Eurythmics樂隊1983年《Sweet Dreams》原版MV的派頭如出一轍,明晰的節奏搭配其歌詞,突出了道格拉斯的找尋和迷惘,以及在清冷和覺悟中的一往無前,并最終導向了他的終點,可謂相映成趣。

另一首是法國名曲《Non, Je Ne Regrette Rien》,結尾道格拉斯在狗狗幫助下脫困後,盛裝穿戴的他再次站立,一步步走出警局前往教堂,悠長的曲調配合歌詞字面意義上的“不,我不後悔”,道格拉斯不論生死都在怒放生命的無悔之意也強烈地表達了出來。

這兩首曲子算是電影配樂的常客,但以往被人記住,更多隻是因為曲子本身好聽、有特色,而《狗神》進一步做到了音畫與叙事主題的融合升華,明顯抓耳和提神多了。

至于其餘曲子,比如道格拉斯在台上演唱的《La Foule》等專業性更強的曲子,我也講不來多少了,隻能說,我感受到了鮮活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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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在這家俱樂部的演唱事業,就是他這條不夠好看的傷殘雜毛犬找到了一處可以痛快撒尿标記氣味的地方,但這又是他忘卻身份、感受單純美好的方式,從這點來說,歌唱表演也好,變裝皇後也罷,其本質都一樣。

甚至就連道格拉斯傷殘癱瘓的人物設定,都充滿了戲劇性的詩意:被父親槍擊緻殘的那天,即是他重新生活的起點,又是他走向終局的開始,脊椎裡的子彈碎片使道格拉斯起身後“走的每一步都在邁向我的死亡”,這令他的日常起居具備了天然的悲劇性。

而片中道格拉斯步行最久的兩次,一次是反擊入侵領地的黑幫,被他喻為迎擊了自己的“死亡天使”,一次是步行走向教堂,迎着陽光和十字架倒地,在狗群的簇擁中死去,此情此景宛如莎翁戲劇最後落幕,演員耗盡力量奉上了完美演出,換來了全場掌聲雷動和經久不衰的傳頌。

最後,借此再簡單講兩句《狗神》裡的神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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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看似不信上帝,實際上卻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與父親哥哥那樣迂腐、膽怯、暴戾、懦弱的表面信徒不同,道格拉斯有着自己的一套解釋,這不禁令我想到了強調神與人之間阻隔已被排除的“因信稱義”,信徒憑借信仰就可以與上帝直接溝通,以及曆史上新教野蠻又旺盛的生命力。

《狗神》一直在狗、人、神的三種身份之間轉換和融合,人又是狗與神之間不可或缺的介質……所以《Dogman》被翻譯成“狗神”,雖然聽上去有些沒頭沒腦,但在看過電影後,會感到一種意外歪打正着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