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第一部的史詩之作,節奏明顯好了很多,仔仔細細地三線推進地講一個故事,卻依舊緊湊。除了節奏,進步的方面還有人物之間、自身的性格矛盾與沖突以及沖突下人物形象的完善和飛躍。佛羅多不是一個有着超強免疫力的孩子了,他也會被魔戒迷了心竅,他也會被咕噜的虛情假意所迷惑,誤解山姆的忠誠,并且埋下錯誤的伏筆,當他把錯誤裸露出來之後,在山姆的良言下完善了人格,堅定了信仰。山姆不再是一味愚蠢的忠誠,他開始明白自己的使命并非忠于弗羅多,而是忠于完成銷毀魔戒這個任務,他會提出異議,并且扶正主角的品格。咕噜不再是第一部裡面可怕的未知怪物,他有可悲的過去,他的雙重人格一部分充滿良知與奴性,另一半貪婪且狡猾,一千年的苦難塑造了這麼一個矛盾且複雜的人物,直到最後他合理地完全被心魔占據,埋下一條伏筆。甘道夫在第一部死去之後完成了飛升,他代表了太陽與光明,可他終究是老了,而且一切都算是神的旨意。愛隆王猶豫于永生和臨敵之下,精靈公主猶豫于永生和禁忌之戀下,最終選擇了躲避未來的痛苦與孤寂。萊格拉斯臨陣之前有半分膽怯,當然最後被阿拉貢說服。矮人作為笑角,人物性格雖然豐滿但塑造稍顯刻闆。塞奧頓國王殺佞臣的時候盡顯優柔寡斷,拒絕迎敵又顯其仁愛,自信城池和拒絕求援看出他剛愎自用,擊敵一刻又看出其骁勇善戰。樹人本想袖手旁觀靜待其變,看見森林荒蕪景象後願意出擊。除了阿拉貢,所有人都脫去了神性。阿拉貢太理智與英勇,他隻困于愛情,這個最讓人覺得深刻也是最讓人覺得膚淺的東西。

人物的蛻變推動了情節的發展,但說到底這是個正反相擊打簡單故事,真正支撐起影片厚度的,是奇幻故事背後的政治隐喻、曆史映射以及哲學思辨。

與其說中土戰争映射了二戰的曆史,倒不如說二戰實在太經典了,以至于幾乎所以戰争的曆程都逃不過二戰的框架。但顯然指環王2的劇本明顯就是直指二戰。雙塔聯盟就像德意,索倫和薩魯曼就像希特勒與墨索裡尼,曆史上的深仇大恨就像一戰後德國的民族仇恨,砍樹造人造兵器好比工業化給生态帶來的危機以及二戰前德意的軍備擴張,火藥、各式器械與冷兵器的對決好比戰前納粹國家與周邊國家的軍事對比,西方神的不死之地比喻大西洋對岸安然的美國,前往聖地的精靈比喻戰争時西逃的歐洲貴族,擁有強大力量的精靈與各個族群戰前的袖手旁觀就是英法綏靖政策,肆意讓雙塔聯盟擴張軍備。為了故事的簡潔,洛漢王國顯然隐喻了多個角色,前期塞奧頓明顯代表了斯洛伐克、克羅地亞的傀儡政府,清醒後不反抗轉而逃到聖盔谷暗喻割地亡國的捷克斯洛伐克以及波蘭,期間洛漢與剛铎等盟友的不信任就像二戰時小國對大國失信的失望。發展程度更好并且被兩面包夾的剛铎就是法國,最後洛漢浴血一戰好比蘇聯,而且遊牧民族這個暗示也很到位,精靈的援兵好比反法西斯聯盟的援兵,看到荒蕪森林的樹人就像袖手旁觀直到珍珠港被炸的美國,被兩面夾攻大敗的惡魔軍隊就像腹背受敵的德國。指環王借古典魔幻重演了二戰曆史,浪漫鄉野的毀于一旦、英雄人物的壯烈犧牲、少年兒童也得上戰場的殘忍處處顯露出戰争帶來的苦難,享受視覺盛宴中帶給觀衆無限的反思。畢竟才疏學淺,曆史又久久沒有觸碰,不免錯誤和遺漏。

由于架空曆史的原因,故事裡的國家和族群都是君主制,影片順帶暗諷了階級制度的黑暗、人類無可救藥的奴性、王公貴族的優柔寡斷、專制統治的災難。與之相反的也是由于架空曆史的原因,影片透露出來的積極價值觀倡導的是忠誠與勇敢,國王的“德”在于守護繼承而來的榮耀、悉心愛護國土國民、留下英勇壯烈的名聲。臣民的“德”,在于對國主的忠誠,對榮耀的追求以及對使命的背負。君民的關系就是最簡單的依靠與保護的關系,每個人都會說自己是某某之子,即使是普通少年戰士也不例外,可見榮譽的價值。樹人的一段表現工業化與自然環境的沖突、萬卷之言不如親臨一瞥。咕噜的雙重人格如同整個中土大地光明與黑暗共存,暗示所有人正義與邪惡的雙面。皮平與梅裡在樹林悟出時間萬物命運共同體的道理。還有很多細節,比如阿拉貢阻止塞奧頓當衆殺死佞臣,為的是考慮到在場有不少婦女孩子以及國王的威嚴,戰争時婦女孩子先進入洞穴等等,處處透露出人文關懷。

全片視覺效果完美,但最戳我的竟然是精靈軍隊被強獸人沖亂的場面,精靈身着最精美的甲胄,身披最華麗的戰袍,行動整齊而無情,飄忽而冷漠,彎弓搭箭處處體現着優雅,一舉一動透露着沉着,如此的優雅竟然被沖散,如此最接近神的種族竟然被屠殺,如同蝴蝶被蹂躏,如同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秩序被混亂沖破,理智淪陷于狂熱,重複想來,這一場景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殘酷快感。此外,甘道夫帶領騎兵沖下山坡同樣讓人血脈噴張,伴随着背景音樂的震顫,仿佛我自己也拔出寶劍,從日出的方向奔來,身背着日光,跟随神的旨意沖陣厮殺,我想起最喜歡的李賀的詩句“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死”。

想到這裡不免覺得洛漢一戰真如同李賀《雁門太守行》一詩: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不論如何,影片從各個角度來看,都不失為完美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