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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孩朱利安》是Dogma95委員會(拉斯·馮·提爾、托馬斯·溫特伯格、克裡斯汀·萊文等)所認證的第一部美國影片,由哈莫尼·科林執導。通常認為,拍攝一部電影,攝影機的存在感是應當降低的,以便服務于角色的呈現,不過于本片而言,确是另一番情形,本次讨論便聚焦于攝影機在《驢》中高度形式化、風格化也極具存在感的運用。(提示:本文首發于“電影滑動門”公衆号,剛看完電影後食用更佳!)

對談人:冷貘、阿羨、白老鼠、核桃包

整理:核桃包

lm:本片是蠻形式主義的,憑借攝影機運動高度的形式化,它使我們的注意力未能持續而深入地落在人物上——而是在攝影機自身的存在上。當然,它也并不一直是這樣,在結尾的段落,你看到它的處理又回到了一個更為常見的手法上,我們一直跟着朱利安,在這裡,我們感受他的内心甚于此前。我想導演到最後還是說,我要去完成一個升華,去回到一個意義的層面上來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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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些典型的段落,比如他們在吃飯的時候不停說話,攝影機在其中竄來竄去,但你其實好像沒有那麼關心人物到底在講什麼,你的關注點在于他們這一整群人!亂七八糟、七嘴八舌!我想導演自己在拍的過程中也沒有特意追求嚴謹,而是在一個具體段落裡,他覺得這樣拍好玩、那樣拍有趣,然後就這樣或那樣拍,接着把它們串連起來,形成一道外在的節奏——我所說的攝影機運動的形式感是這樣來的。

ax:但對我來說,具體到實際拍攝,可能形式對他來說,未必有那麼優先、那麼自覺。反而,我感覺他更像是直覺派,他首先有些獨家感受:人與人之間奇怪的疏離感啊、人的一些神經質的行為狀态啊之類。然後,他用意識流的姿态去拍他的這些感觸。

lm:我們說的不矛盾。你們覺得攝影機的運動處在一個怎樣的思路當中?它肯定不是那種典型的“捕捉演員”的拍法,相反,它不那麼以演員(被攝對象)為核心。攝影機好像有着自己的志趣,像我剛才所講,導演好像覺得這樣好玩,那他就這樣去拍,或者那樣能有一些特殊而強烈的感受,那他就那樣拍。

htb:由于攝影機的不安分,我們較少沉浸地去和角色保持同頻、同步,不論他是在運動,還是在思考和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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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m:原因在于:攝影機和對象的運動是分離的。這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種拍法——攝影機扣合着對象運動的紋理與節奏而運動,從而喚起觀看者的共振。《驢》恰恰不是這樣做的——你發現它(鏡頭運動)很多時候是跳脫出人物的動作的,因而人物的肢體運動的具身性其實也被削掉了不少。此外,由于攝影機的強在場,它的确使得說,在人物與觀者之間産生了距離(隔閡),因而在大部分影像中,我們所感到的人物的情感深度并非是充分的。你甚至可以說,導演在拍的時候并沒那麼關心觀者的代入和共情,他更想着怎麼從影像自身爆發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

綜合以上我們發現,當本片的攝影機保持一種高度形式化的在場時,我們對人物的知覺深度(肢體運動&心理情感)往往是不充分的。也同時有必要聲明的是,這一點也并不就構成一個批評的點,僅僅是為了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影片而提及。

bls:不僅僅是運動的紋理、連貫性失去了,一同還有空間的連續性。在很多場景裡,連同空間和人物,你都感到有一種微微的詭異和瘆人感彌散出來。這裡大概有兩點,第一點是因為他把空間打散,你不知道家的格局與全貌,有的隻是一個個的房間,人物總是已經在那裡相處或獨處。第二點在于,攝影機經常從遠處忽而(切鏡)怼到人物臉上,且角度離奇,讓你覺得他們相當奇形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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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m:沒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的這一做法(即本片中攝影機的運動),其實還彌補了在素人表演上可能遇到的問題:畢竟不是每位演員都能很自如地演繹出導演想要的那種神經質的感覺。通過攝影機的别樣使用,反而是借助一種外在的手段,導演達成且強化了他想要的效果——攝影機跳脫的運動,使人物的行為更顯癫狂詭異……聊到這裡,其實能感覺到,相比前兩天讨論的《意大利語初級教程》、《白癡》和《家宴》——這些影片有着更統一的Dogma風格,情景有着更真實、粗粝的當下感和互動感,《驢》則顯得異常風格化和形式主義。(首發于“電影滑動門”公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