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阿巴斯考取駕照,從今往後,人在車在(

阿巴斯在工作坊中提及,當他到達寇科準備拍攝時,地震已然發生數月,彼時許多廢墟已被清除或重建。為了再造災後景觀,阿巴斯攝制組可不僅是堆堆瓦礫而已。序幕開啟處,阿巴斯用比較直接的方式标記時空:阿巴斯(僞)在收費站入場,間或有急救車于前景處疾馳(還有比前景更快的區域嗎),同時伴随急救車的鳴笛和社工呼籲援助的播報,以此表明災情緊迫。與此相關的一處設置我很喜歡,當阿巴斯(僞)驅車行駛在廢墟間的公路,一段車窗視點的橫移鏡頭中,汽車停靠飲品店邊,潘也在破損的櫃台上摸到兩瓶落灰的飲料,一瓶熱的,一瓶常溫,為什麼水溫不同的飲料落在同一處呢?在此處,阿巴斯用溫差錨定時間:故事發生在震後不久,偶發餘震的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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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字幕伴随着隧道間光影流轉;首次在電影中将車窗與鏡頭合二為一,呈現了一段畫卷般的橫移鏡頭;初到寇科,潘也口渴(大押特押),借此動機影片開始頻繁提及被管道引入村莊,自水喉流下的山泉,用于村民洗衣、洗頭或止渴,皆為在畫面上對流動的強調。随後,伴着生機勃勃的雞鳴,明媚日光與悠揚的樂曲,鏡頭随阿巴斯(僞)的視線推向不遠處,我們看到被一堵土牆的門圍框定的綠意盎然的青草坡,畫面左側是一張沿中軸開裂的油畫,兩相對比表明阿巴斯在《生生長流》的價值序列:自然之美恒久于藝術。《生生長流》無疑是阿巴斯對生命與自然的禮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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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寇科後,情節線索由阿巴斯(僞)和潘也兩人的視角展開,借此影片能夠很方便地通過兩人呈現對比,在少年潘也對一位洗衣服的母親說出劫後重生後應更珍惜家人的道理後,緊接着發生了阿巴斯(僞)與候塞因的對話名場面,在這一趟重返寇科的遊曆中,導演阿巴斯與作為觀衆的我們都收獲了對災後村民生命力的再認識。與之同時,阿巴斯序列電影中唯一來自德黑蘭的兒童主角潘也,卻帶出了影片的暗角:在貧富差距赤裸呈現後,一種難以名狀的自卑将滲入底層人民(尤其孩童)内心,漸漸形成傷痕。阿巴斯對兒童的關注長期作為其電影輔線存在,此外,該話題在阿巴斯早期作品《旅客》中也曾被輕微提及(大概是少年卡西姆說村裡曾來過德黑蘭的小孩,因為被他看不起所以讨厭德黑蘭), 《生生長流》中最明确的一段階級對撞(碾壓)發生在《何處》中的腰痛少年阿裡和潘也在車上就球賽勝負對賭時所押的賭注,阿裡提出的乒乓球、小筆記簿,在潘也看來都不值一提。倘若再結合對洗衣母親那一番“說教”來看,便可視為德黑蘭兒童小潘也在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勝利,當階級差距經由童言無意識地流出,這便成為更根深蒂固的難題。

《特寫》以來,阿巴斯似乎沉迷于往返虛構與現實之間,《生生長流》相比前作和續作要友好得多,雖然增添了某種“片場花絮”以幹擾虛構文本,但并未深入探究,作為一種偏重趣味的元素用以調劑,一些《何處》角色再登場或被提及時表現出一種同主題的循環:尋人的邁哈艾德成了被尋的人,木匠老人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何處是我家?某處不知道是不是阿巴斯的惡趣味,在阿巴斯(僞)在擁堵的車道上探頭問路時,畫面突然切換到另一個同樣把頭探出車窗的、戴着眼鏡、留着地中海飄逸卷的中年潮男的以相同方式構圖的近景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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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假阿巴斯的對切引出一個詭異的問題:到底有幾個阿巴斯?倘若結合後續一人滞留擁堵車道,一人另尋他路的走向,我真的很懷疑這裡是不是玩了一個平行時空概念,更讓我在意的是影片結尾兩段由于影調不同、景别不同所以觀感上并不接續的鏡頭,這是補拍嗎?還是有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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