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這部電影放出主海報時,上下兩幅全家福的對比就讓人頓感抽象,吳京變拉布拉多這種概念對于這個時代還是太超前了(不過在本片之前看到了郭富城變狗的貼片預告之後迷惑感消退了很多)。

當然無論是人轉生成為動物,或是人魂穿進入動物的軀體,諸如此類的設定我們已經看過了許多,本片在此前帶給我的不适感可能的确主要來源于無法對于吳京的慈父形象有任何代入感,也無法将他和萌寵的外形聯系起來後不感到割裂與奇異。

如果非要吳京變成一隻狗,大概也該是《愛寵大機密2》裡馮小剛中配的那隻老炮式的德牧。随着各路粉絲越來越喜歡在其它生物種群裡為自家idol找對應物,以及奇怪的xp越來越多,“犬設”如何建立與投射其實已經有了比較鮮明和易參考的執行邏輯,但是本片的主創很顯然對此不屑一顧,選擇了最不可思議最獵奇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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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編劇的加持下本片呈現出的效果也如意料中一般油膩、割裂、無味。本片的呈現效果大約類似于,當你正在開開心心地浏覽某網頁,忽然看到一條試圖PUA别人的爹味言論的句末帶着一個狗頭emoji。

此人想用狗頭抵消或稀釋他心知肚明的這句話的毒性和油性,但這些就如同秀才的美顔和視頻劇情一樣,除了讓人感到尴尬之餘生出更多的厭惡以外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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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較于吳京本身的銀幕形象和個人氣質,劇作在此方面“立功”更為顯著,演員的選擇在觀看完本片之後來做評價的話,更像是一種将計就計,徹底擺爛,而非某種反骨惡趣味。

吳京在本片中飾演的父親角色的設計橫向對比甚至要遠遠落後于13年前理查基爾版的《忠犬八公》對他的主要刻畫依然落在對于女兒“男子氣概”的培養、作為家庭裡唯一的頂梁柱不可或缺的意義、掌握着全家最重要的生産資料和生産方式、是整個家庭乃至整個街區的精神圖騰。

他在把控着決定家庭重要收入來源的秘方的同時,還要掌控女兒的人生走向,當然最可怕的是在他死後仍然要借助狗身繼續完成這一切,并且還被主創放在柔光濾鏡下冠以愛的名義。

爹味的陰魂不散、男性對于一個家庭由内到外的根本性掌控、即便是一具男性的屍體也比兩名女性的自由意志更有權力決定這個家庭未來的選擇、兩名女性花費将近十年才兩次将爹味的使者從身上沉重地卸下,這些一個比一個驚悚的主題就是本片的“溫情”與“催淚”戲碼背後的基本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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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在狗的彌留之際,影片将譚松韻的婚禮場景與吳京此前說的“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個臭小子”以及“我非要看看他”平行剪輯在一起時,基本就濃縮了本片的全部毒性。

這種對于“爹”的籠罩感、控制欲以及帶給人的恐懼感的無意識描繪,完全不亞于一句“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别想不認我這個爹”的驚悚感。

當然本片其實所想要傳遞的就是這句話的意思,即便是爹死了,也要派一個替身使者履行“爹職”,非要把你爹到最後一刻不可,每一個東亞青少年的五指山都不能在他的成長過程中輕易崩塌。

所以在親爹、狗爹接連中道崩殂後,還有男友爹交接完最後一棒幫助兩位“前輩”一爹到底。蔣龍作為最後一棒的接棒人,他不僅由内而外普地毫無亮點,而且有一個軍旅夢符合戰狼親爹對于女婿的預設,非常适合在這個畸形的家庭裡作為一個默默行使着對于女主角的掌控,但是地位和重要性又始終在親爹屍體之下的“二等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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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的情緒落點放在女主和普男的婚禮,用婚禮完成兩代大爹的衣缽傳承,燕國地圖到此結束。八公坐在澀谷地鐵站門口讓人們記得寵物是如何治愈着無數孤獨的靈魂,李可樂坐在嶽父席讓人們記得到死也别想擺脫爹的凝視和操控。

影片中的女性角色都是不學無術的、情緒化的、難以獨立生存的、離了男人一分鐘都要哭爹喊娘的。

闫妮所飾演的母親角色從頭到尾主打一個21世紀版祥林嫂,每一分鐘都在焦慮都在抱怨都在哀怨,焦慮于丈夫的生死未蔔,焦慮于拔管的決定會不會影響到女兒,焦慮于女兒的成績和早戀,焦慮于兩份職業的無法平衡,焦慮于無法複刻出丈夫生前的秘方,焦慮于高考結束後與女兒的關系。

在焦慮的同時她沒有任何科學理性的應對措施,要麼是依照丈夫生前的操作模式照貓畫虎(有的還是靠狗爹下場指導),要麼就是等待對方或環境自己改變。譚松韻飾演的女兒在超級味沖的大爹和大爹的連體嬰兒母親的培養下自然是更加孱弱無力的一個角色,她沒有自己的性格和行為邏輯,她所有的情緒與選擇都建立在她人生中不同階段遇到的不同男人之上。

遇到狗和普男時她套路式地叛逆,普男參軍離開後她短暫地“iPhone手機”與此同時挂念着遠在天邊的三位爹,重逢普男後又進入了“賢惠文靜的妻子”的新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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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盡頭是愛男愛爹,“家祭勿忘告乃翁”的是“爸,我結婚了!”。我曾在批評《拯救嫌疑人》把導演的老爹今年另一部愛爹巨制的slogan改為:“男外有男,爹上有爹”。

但是現在看來這句話顯然是說的太早了,畢竟那兩部電影裡的爹最起碼從物種上講還都是人。簡中創作者不僅總是能頻頻刷新我的底線與認知,還十分會追趕時代的潮流。在《媽的多元宇宙》成為世界爆款後僅僅一年我們内地電影工業就出品了這部《爹的多元宇宙》,好萊塢有香腸楊紫瓊,我們有拉布拉多吳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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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與朋友在前不久讨論過一個問題,現在廣為傳播的發瘋文學天天要“殺”這個“殺”那個,但是這些話語的賓語往往都是人,從未見過是任何動物。

除了虐待動物是道德紅線以外,更多的是相比于動物,人确實在各種層面都太不可愛,随口就能講出人類這個種群不應該存續下去的一百個理由。我當時的表述更為尖銳:看着動物的眼睛我捅不下去這一刀,但是看着人的可以。

結果現在《再見,李可樂》告訴我:哈哈,沒想到吧,動物不僅有可能是人還有可能是你陰魂不散的油爹。

這麼歹毒的創意我很難說是主創在毒藥缸裡浸泡了幾千年才能想出來的,而就在如此環境下還有人天天向我發來“怎麼天天就寫些男呀爹呀的話題”的質問,你以為是我想寫?内地電影創作者先拍點男呀爹呀以外的内容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