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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知名應用心理學者Niobe Way和Carol Gilligan與導演Lukas Dhont在2.28日于紐約大學舉辦的《親密》放映活動後舉辦的對談。本文将摘取對談的高光進行漢語翻譯。

由于我使用的是手機錄音所以一些沒有錄制清楚的地方可能會導緻翻譯出現偏差,煩請大家指教。

Context: Dhont寫作劇本的靈感來自于Way教授的名作《Deep Secrets——Boys’ Friendships and the Crisis of Connection》本書探讨了男性青少年在成長過程中面臨的陽剛氣概危機以及傳統性别建構如何阻礙了男孩們建立并維持健康的友誼的可能性。Gilligan教授的研究從性别角度出發剖析男性和女性對世界認知的根本性差異——女人由與背景和叙事相關的角度去理解事物,而男人則從事實和抽象的角度去看待同樣的事物。

以下對話中人名将使用對話者的英語縮寫。

LD:謝謝你們在這個影院與我一起探索這個電影。對于我來說,與人們一同感受這部電影是一件讓人心潮澎湃的事。我為在座的各位選擇和我一起體驗這一經曆而感到激動,謝謝你們。

CG:(這部電影)太有感染力了。我想先說一下,這是我第三次看這部電影了。我在一個十二月的周六下午第一次看了這部電影,在曼哈頓的東村。我記得當時可能隻有包括我在内的5個人。我有關這部電影的記憶最深刻的在後半段,當Lukas無比真摯地處理了Leo對所有發生的事的回應。我記得我在想: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你真的要帶我們進入這樣沉重的節奏嗎?在我眼裡這是藝術表達最無與倫比的一種正直——說到這我都要哭了——當有人可以真誠的展現出Leo的内心。當Leo說“我想他”的時候,太震撼了。我想先從你是如何開始構思這個項目問起,(轉向LD)你是如何信任你的觀衆去和你一起完整地體驗全部的(在這部電影裡)情感的?并且你做的很成功。

LD:謝謝,這無疑是非常鼓舞我的褒獎。我很信任我的觀衆們。我相信所有來看這部電影的人都經曆過Leo的年紀,都感受過這些在生活中發生過的事,都經曆過第一次覺得愧疚的感覺。這感覺讓我們中的很多人都困惑。在我們的親密關系中,我們都被越推越遠過。我知道我們一定程度上都失去過什麼。因為我知道我們都經曆過這些,所以我明了人們會與這個男孩共情。通過這一系列颠簸的情緒過山車,我認為這部電影是所有人生活的寫照。也許因為我相信這一點,所以我提供了這個空間供我的觀衆們去完全體會,去與這部電影連接。我相信集體情緒宣洩的價值,因此這部電影的後半部分與這有很多的關系,有關集體修複和安撫的可能性。

CG: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無與倫比的,這是有關藝術的正直性的作品。從這部電影的節奏和律動一步一步被構造出來(都是難以置信的)。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想問你一樣的問題,你是如何展示這兩個男孩的?

LD:我覺得首先是他們與角色處于同一視野。你們都知道探索人的本質常常與對話可以是合作的一種。我十分堅信聆聽13歲孩子們的心聲的價值所在。*觀衆和LD一起笑了*我認為我們可以從13歲的男孩們身上學到很多。當我們進入選角的階段時,我知道我們所找的人擁有成就彼此的可能。所以我們在找兩個年輕人——正處于離開童年和進入青春期的時間點。同時我們也在尋找願意相互合作的人。我認為很多時候角色,劇本以及時間需要匹配。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我們第一次舉辦戲劇工作坊時,這兩個小演員相遇的場景。他們時時刻刻都在一起,與彼此鍊接。我們在選角結束時準備了一系列有關他們的問題供他們回答,有關他們的情緒等。其中有一個問題是:“我全世界最喜歡的人是?”這兩個孩子在答案中寫下了彼此的名字。這當然是因為他們是絕頂聰明的情緒操縱者。*全場哄笑*他們知道我有一個關于這件事的軟肋,當然我也有,他們完全正确。但更重要的是,他們向我展示了他們之間已經擁有了一些我們其他人沒有的情感。所以我們選擇了他們。我們希望坦誠地對待他們,所以我讓他們先讀了劇本。我們涉及了一些有關作為年輕人,或者更确切的說一個年輕男人和他的友誼在這個世界應當如何協調的對話。讓他們理解友誼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從這個角度出發,我認為人們可以創造很多可能性。讓他們體會到能夠對一些情感有熱情的可能是創造非凡藝術的理想土壤。我們排練了大約六個月,這六個月中我們做了很多,主要是做煎餅或者從事園藝。我們還看了他們最喜歡的電影,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一起,于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創造了家庭般的聯結,慰藉和自信。所以當我們正式開始拍攝時,他們已經擁有了創造所有的必要條件。所以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給予他們屬于自己的空間,然後讓他們自由發揮。

CG:我剛剛想問你對這兩個男孩來說最具有挑戰性的事是什麼,但是聽完你說的,我覺得我的問題應該是:對你來說最具有挑戰性的事是什麼?

LD:我認為應當是舍棄。舍棄你曾經花很多年打磨的劇情,在這個電影中我花了兩年的時間,不論你有多了解藝術創作過程是要以特殊的方式去塑造你想要達成的目的,同時也要給予你的合作者同樣多的自由去表達自己。這比你想象的要難很多。

CG:你可以說一個讓你擁有這種感覺的具體瞬間嗎?

LD:我記得在電影的開頭,Remi無法入睡并且腦子無法停下來想事情,Leo對Remi講了一個故事。在劇本裡的故事應當是:一個男孩掉入了一個黑洞。這是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構想并且喜愛的故事。彩排時Leo的小演員對我說:我可不會講這樣一個故事。我當然感覺有些難過,但是我問他:那你又會說什麼呢?他對我說:我之後會告訴你的。另一個瞬間是,他對我說:我想講這樣一個故事,我想講一個有關鴨子在蹦蹦床上跳來跳去的故事。*大家又笑了* 我花了一點時間去琢磨,然後我意識到他說的是對的。他明白自己不會講劇本裡的故事,因為他對于自己的故事感到更得心應手。通過聽他以一個13歲男孩的視角講述這個點子,我明白這個故事在此才開始對他來說解釋得通了。有關這兩個動物,生物和彼此産生愛慕與聯結的故事,以至于他們想要共享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

CG:他是不是也是自己想出對Remi吹氣的這個點子?

LD:是的!是的!是的!

CG:我太喜歡那個片段了,對我來說簡直驚為天人。

LD:吹氣和呼吸的方式是這部電影的重頭戲之一。我想我不了解我們之間的對話對他有多少效益,但我的确認為他将我們對話的内容深思熟慮過。

NW:在我觀看這部美到難以置信電影時我恍然大悟到了一點,這部電影所講述的故事是我聽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老生常談。而你将它如此完美地呈現出來簡直太讓人感動了。當你去觀察這兩個男孩的互動你會發現很多的肢體接觸和親密行為帶給人的視覺沖擊是很強烈的。那些打鬧和擁抱,你将它們以最直接的方式傳遞到我們的視覺感官。我總是聽人說這部電影中的很多部分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但是對我來說Leo的面部表情是最打動我的地方。他在觀看Remi演奏時候面部的活動,太過鮮活了。

LD: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點,很多人在放映後會來問我:他們相愛了對嗎?我說有意思,告訴我哪個場景讓你有這樣的想法?當他們說愛時并不是指代廣義上的愛,他們指的是這兩個男孩是一對同性戀。我問具體是什麼場景,他們總是說當Leo參加Remi的演出時的那個場景。我無法停止想這件事:當一個男孩以難以言表的溫柔和仰慕注視着另一個男孩,不與他産生任何肢體互動,他仿佛與另一個男孩在這個瞬間無比聯結。(轉向NW)當你在一個經常性化男性友誼的世界裡投入半生的經曆去聆聽男孩們對彼此親密的感受(大約會有你的感慨)。

NW:我想要在此分享一個小插曲。當我第一次聽說這個電影時,我以為這是兩個同性戀男孩的故事。好吧,我想這就是我們理解隐藏秘密的方式(NW在此雙關了她的書作《Deep Secrets》,一本與男性友情相關愛情無關的書)。我在電話中問Lukas:其中一個男孩是同性戀嗎?他回答道:Niobe,我看過你的書。這不是一個關于性取向的故事,這是關于渴望愛和如何與人建立聯系的讨論。(轉向LD)但我很喜歡你的回答,這是一個非常打動我的回答。這是一個常常被世俗曲解的話題,即使我們每個人都經曆過這樣的體驗,去期待和人聯結的感受。

LD:這是一個當我和另一位編劇開始寫作時的想法。我認為最開始我們首先從懊悔這個情緒入手。這是一個我作為成年人依然在體會的情感。我與朋友,特别是年輕男性朋友體驗過的,将他們越推越遠的體驗。這是源于我在年輕的時候對親密的恐懼。我和我的編劇,同樣作為男同性戀者,總是在想這和我們的酷兒經曆息息相關。我認為這是Niobe作品所給予我的,這種人與人之間渴望聯結的情感超越了我們性别所定義的限制。

CG:我總是想說,有關《Deep Secrets》的deep secrets是:男孩們也是人。我對Niobe的問題是,在你做有關這個話題的研究前,這個秘密是如何一直被保守不為人所知的?

NW: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我一開始是想要研究女孩的互動方式的。這一切要從我在做Carol的學生時開始說起,我在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就讀于哈佛大學的研究生項目。我當時在學習使用一種研究方式去專門研究女孩和年輕女性。我們用這種研究方法去和七年級的女生打交道。通過聆聽,去了解這個年級的女生關心的事和她們常做的事,然後分析她們的行為。我們經常碰到女孩子掙紮于感情生活,想要通過自我犧牲去挽留一段關系。通過串聯起女生的經曆,我們也聽說了男生也在友誼關系中經曆了同樣的事。男孩們總會試圖用滿不在乎的口吻去遮掩過去很多事,他們會說挺好的,他們會說很多挺好的。随後我們會深挖這些問題,試圖讓他們放下戒備,詢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男孩們就會開始講有關欲望和愛的經曆,特别是他們如何渴望這些情感并且無法獲得這些情感的困擾。當他們長大一些後,一些總是充滿着怒氣的或者是裝作不在意很多事的男孩會開始使用很多的恐同言論。我知道我們現在已經不能夠使用一些帶有歧視性的詞語了,但是沒有,恐同的語言依然随處可見。所以我們開始看到男孩們對于女性氣質的恐懼,暴力逐漸增多,男孩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痛苦之中。(轉向CG)我們經常讨論年輕人的性别問題,但是對于男孩們來說,我想搞清楚為什麼男孩總是在傷害自己也在傷害他人?為什麼連環殺人狂總是男人?為什麼我們同為人類,擁有一樣的欲望,但是我們當中的一些人在長大後殺人?或者自殺?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在這個議題來說,我想要探讨如何建構一個對所有人來說都具有人文關懷的社會。去做到這一點的話,你需要從這個社會最棘手的一部分人開始下手,在這個案例中就是研究男孩們。這也體現在這部電影裡。(轉向LD)我相信你也是聽說了類似的事,然後以你自己的方式在這部電影裡将他們講出來。你已經明白這個理論的核心了,被隐藏的秘密就是語言本身,以及男孩們是如何使用語言的。在這個沒有很多對話的電影裡,很多長鏡頭往往都是沉默的。比如Leo和Remi媽媽在廚房裡的場景,這是一個非常長的片段,但是幾乎沒有什麼對話。另外一個場景是Leo在Remi去世後在音樂會上注視Remi的媽媽,他除了看着她的臉沒有做任何事。你基本上在講述一個沒有語言的故事,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這部電影裡構思語言的?

LD:語言可以有很多形式,在電影中或許以鏡頭,以對白,以配樂等等的方式展現。我緻力于探索當這些不同的語言媒介碰撞時能産生的火花。我經常想這兩個男孩彼此之間的十分親密的語言。從無話不談的溫存到他們的生活漸行漸遠。這是一個變化的過程,當他們的生命出現轉折時,這個變化變得殘酷。當Leo逐漸迷失在他所穿戴的盔甲之後(這裡導演使用了一個指代雙關,盔甲指的是Leo參加冰球訓練所穿的訓練服),他就切斷了和外界産生柔軟聯結的可能。我認為這個戲服和表演者的搭配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場景。從男孩們還很小的時候我們就不斷告誡男孩去成為一些他們本不是的人,去掩蓋他們真實的想法和渴望。在劇本和電影中有一個我們從未拍攝的場景,這是一個一群黑鳥飛過天空的場景,它們成群結隊,美麗又可怖。我覺得這代表了我年輕時的一些感受,我曾經試圖成為一個本不是我真實樣子的人。隻有在我成長到一定階段時,我才意識到不去主動向這些傳統性别建構投降的意義。我們的攝影師出色的完成了這部電影的拍攝,她向我們展示了這些既定的角色在被強加到一個身體上時人們會有的一些反應。她同時也做很多的編舞,所以她将這些帶到電影中,将感知傳達給觀衆而并非刻意地去解釋一些不需要被解釋清楚的事。對我來說這就是我們一直在找尋的電影語言。

CG:在我忘記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一下,有關電影中母親的角色。你是如何展示她們的?

LD:好的。我很幸運在這部電影中遇見了一個偉大的女性,她在意外中喪失了自己13歲的兒子。在我建構她的過程中,我為她添加了一身盔甲。我覺得像這樣一個角色經常在傳統電影中被其他方式展現,即使她外表外向,但恰好相反,她會有柔軟的一面。她曾說自己是一個自私冷酷的人。我被她所展現的情緒所震撼,這種情緒太強大以至于她喪失了悲痛的能力。我認為對于這個角色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在電影的後半段有兩個角色共同療傷和治愈彼此的過程,他們嘗試諒解彼此和自己,更多的是嘗試諒解自己。

CG:在Leo說出“我很高興見到你”時我很受觸動,就在他們開始對話的時候。這是無與倫比的一句台詞,當然是在媽媽說出“滾出去”之前。

NW:我知道你寫了這個場景,我希望今天你也可以和觀衆一起分享,我不知道在場的其他人是如何體會這個場景的。我想問你,通過讓Remi媽媽說出“滾出去”這個台詞,你展現了一個理想的女性形象。我能感知到這個母親的憤怒,但我也意識到,我的天啊,我會做完全相反的事,那就是保持自己原本的情緒。你曾告訴我,就我本人而言我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是如何理解的?

LD:是的這很有趣,因為這場戲劇本和電影的版本是一緻的。但是當我們一起閱讀劇本時,很多人對這個劇情并不是很滿意,或者對這句台詞不滿意。沒錯的。所以我們最終拿掉了這個橋段,然後大家都很不滿意。所以我們按照新的版本拍攝了在車裡的那場戲,但是我又本能的感覺到,這裡有一些别扭。我真的是這麼感覺的。于是我們又讓演員重新表演了帶有原本台詞的劇情,然後演員告訴我,當她說出口的那一刻,她感到暢快了很多。

NW:對我來說,電影中母親能夠展示複雜情感的例子少之又少。當一個媽媽能對一個13歲的男孩,她死去的兒子生前最好的朋友說出“滾出去”這樣的話,但是同時又是一個完美的媽媽。我認為我們不常在電影裡看到這樣真實的母親形象。當Leo來到Remi媽媽工作的地方時,她看上去十分焦躁。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對Leo噓寒問暖,而是直接說道:我在工作。這是一種母親複雜情緒的展示,特别是當她懷中抱着嬰兒時。(轉向LD)我好奇你和你母親的關系是怎麼樣的?你們的關系又是如何影響你拍攝這個場景的?*笑*

LD: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我人生中認識的第一位藝術家。她是一位高中時尚課程的教師。但是她空閑的時間她會作畫,所以當我小時候我會坐在她的身邊,模仿她所畫的東西。但是随後我發現她也是一個沒有足夠情緒出口的人,她經常内心裡波濤洶湧但是不表現出來。她也是一個電影的愛好者,于是我也從她身上繼承了這一點。她就是一個我學習的榜樣,當我說這句話時我是說我學會我如何和他人相處。

NW:這真的太美妙了,謝謝你Lukas。我們現在将提問的機會給到觀衆好了。

觀衆1: 謝謝你!謝謝你帶給我們這麼美的電影!作為一個社會科學研究者,我很開心看到一個藝術完美融合了科學的例子。Lukas我想問你你是如何了解到這本書的?你又是如何将這本書變成一部電影的?Niobe你能否講講你是否很受通過藝術的方式展現科學理論這一現象的啟發?

NW:你的問題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哈哈。我的答案是是的。

LD:我希望Niobe可以寫一本讓我能拍另一部電影的書!

NW: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過你是如何讀到這本書的。

LD:我必須承認我非常困擾于第二個劇本的寫作(導演的處女作《女孩》于2018年上映)。我真的沒有任何靈感。當《女孩》首映過後,我們覺得這是一部我們使用了很多直覺所拍出來的電影。這是我的一部電影長片,我們有些拔苗助長。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有關我自己制作的電影的評價,有些好的反饋,也有不怎麼好的反饋。當我回到我的工作台前,面對這些劇稿,我無法将我的身心完全投入進全新的創作。因為我總是在介意他人的評價或期待,這是我從小到大的毛病。所以當我再次開始工作時我有一些很強烈的情緒反應。幸運的是當我成年後我擁有了許多很好的朋友,我沒有将他們越推越遠。當我在和他們讨論這個話題時,我表達了我很想創作一部和《女孩》一部和女性氣質有關的電影,一樣比肩的電影。所以我想要在男性氣概上做些文章。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我的一個朋友找到了Niobe的這本書。于是我開始在網上浏覽有關這本書的信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在創作一個美國語境下的故事,但是這很有趣。我同時也在網上看到了一篇有關一個12歲的科羅拉多男孩男孩自殺的新聞。文章中解釋道,這個男孩生前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校園霸淩,因為他同時也是男同性戀。我感知到了這種暴力,我認識到我有想要解讀這個現象的欲望。當我寫下這個故事中,我還沒有确定我要些什麼樣的劇本。但是有關暴力的讨論一直存在在我腦海,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所以我去讀了Niobe的書,從這本書中我讀到了男孩之間情誼聯結的危機。這本書讓我不再感到孤獨,書中有一種強大的寬慰和包容。于是我意識到對于這些和我一起長大的孩子們來說,他們中的大部分也曾經經曆過我所經曆的事,即使我經常把他們看作“他者”,這本書将我們的關系拉得更近了。我認為這成為了一個可以創作的窗口,我突然覺得我腦海裡的思緒開始解釋得通了,我擁有了去創作一個故事所具備的所有重要的要素。但是我的确是想誠實地展示年輕男孩之間的友情與男性氣概的博弈。

NW: 我還想說的一點就是,在我剛開始研究男孩們的隐藏秘密時,特别是對于有色人種和工薪階級的男孩來說,我也在探讨是什麼讓我們成為人類這樣一個特别的物種。就像我們曾經的社會建構将女孩排除在人類之外,我們也沒有考慮到有色人種和工薪階層。我對有色人種男孩的友誼尤為關注,我想要了解他們的社群。在這個過程中,最革命性的一點是我意識到在我不斷進行學術演講的過程中,我将不斷面對全白人的受衆群體。我經常看到這些聽衆的兒子,兄弟,父親的人生經曆與我書中所寫的内容吻合。簡單來說,這些男性将自己長時間看作自己習慣于異化的對象,從而引發許多的悲劇。所以當來自比利時的Lukas拍攝了一部法語的電影時,我意識到這個現象是具有普适性的。我想對在座的歐洲聽衆們說,在這部比利時電影中所展現的肢體接觸,包括擁抱,這是一個非常刻闆印象的歐洲的現象。你不會在13歲的美國男孩們之間看到這種互動,這對我們來說是很不尋常的。

觀衆2: 謝謝。作為一個有四個兄弟的男性,我完全被Charlie(影片中Leo的哥哥)打動了。我好奇你是如何構思并展現Charlie的這個角色的。

LD:他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演員。可惜的是電影中我們能給他發揮的空間有限。我會永遠記得他第一次在我家進行的試鏡。 他和扮演Leo爸爸的角色的互動讓我着迷。我早就從朋友處聽聞了這兩名演員的出色表現。我希望在這個基礎上繼續探索他們和我這部電影能産生的火花。他(扮演Charlie的演員)表演了一部由戲劇改編的電影中的一場戲,他完全将我的心俘獲了。他在這場戲中是那麼的脆弱又惹人憐愛,他是如此溫柔,于是我當下就決定要和他合作了。在我們常常看到講述陽剛氣概的電影中,一個哥哥的形象通常憤怒地沖下樓梯,打了自己弟弟的胳膊後離開。*笑*這就是我們習慣看到的“哥哥”。所以我很期待看到哥哥在電影中的其他可能性,特别是與自己的弟弟擁有親密連接的一個哥哥。他的肢體動作中隻能流露出溫柔,我很愛我創作的這個角色。在Leo和Remi二人之間産生了一些隔閡,也有一些懊悔,這無疑讓人覺得十分殘酷。但是Charlie是那個将溫柔和信任再次交還給Leo的人——這是一個我們内心深處都渴望擁有的陪伴。這些場景不斷地提醒我們自己需要将感情回歸本真,而Charlie的角色給我們了一個完美的答案。

觀衆3: 謝謝,我十分榮幸今晚可以和你們在一起。這部電影在不同程度上讓我感觸良多。我的應用心理本科畢業論文曾寫過“青春期男孩自殺行為的一些并存因素”。我在19歲的時候永遠的失去了我的兄弟,我同時也來自一個中東和歐洲的移民家庭。當你講到人們對歸屬和被接受的渴望時,我感到這是一個在我成長過程中反複出現,十分宏大的主題。當我作為一個孩子時我曾努力的想要融入。我在一個要求女人順從的文化裡裝扮的相對男性化(該觀衆是一名女性)。我現在有很多關于我兄弟的問題想要尋求解答。當我們說到有關ADD,ADHD,精神健康以及父親的缺位時,我想要知道對于他來說哪一個瞬間對他來說是決定性的?比如當Remi躺在Leo肚子上時被Leo推開,然後Leo離開去操場上和其他人打鬧了。是什麼讓一個人的情緒戰勝了另一個人?我無法停止思考這些決定性的時刻,當我們已經被傷害的遍體鱗傷,或者當我們去傷害其他人?我沒有一個具體的問題要問,但是我好奇你們是如何看待我這些想法的。

LD:最近有一個人問我,為什麼你是從Leo的視角拍攝,而不是Remi?我回答因為我不清楚誰是毀掉這段關系的人。因為我曾經做過毀掉關系的人,我認為很多時候這些毀掉關系的人也是被傷害過的人——他們并不完全了解傷害可能會帶來的後果。我想這是我盡量嘗試讓角色去理解這些可能的後果,即使我和你一樣對這些問題有很多的困惑。也許這就是友情本身,我們不斷的問自己,問朋友,問周圍的人一樣的問題。你剛剛所講的那場戲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在那一刻我們的角色無意之中流露出了潛意識。在此之前,他們的友情有長留的可能性,但是很遺憾被他們其中的一個人摧毀了。

NW:我很抱歉聽到你兄弟的離去。我太習慣于聽到這樣的叙事,這種綿長的痛苦。我成長的過程中與我的家庭關系密切的五個孩子都自殺了。在電影放映之前我也說過,我們作為人類生活在一個不孕育深層鍊接的文化中,每個人都無比渴望情感關系。我們同時也對情感的交互無比敏銳,一種近乎狡黠的敏銳。但我們無法澆灌和培育一段感情,即使我們都渴望被愛以及給予愛。于是才有了這部電影,如今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我對Lukas有很多的感激,我認為這部電影可以改變世界。

CG:這是一個精美絕倫的藝術品,這是藝術與科學完美結合的代表。你想想電影中的色彩吧,那些情緒。(轉向LD)我知道你一開始是一名舞者,這部電影幾乎是無法僅僅用語言表達的,但是我們都領會到了其中的美妙。你的鏡頭語言已經到達了另一個高度。這是我第三次看這部電影,但是我還是注意到了我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Leo問Remi:你現在這樣(情緒低落)是因為我嗎?

NW:是的,Leo會和Remi進行溝通,這讓我感到震驚。

LD:在開始創作的時候這個片段很難寫,因為我曾經想要展示這兩個男孩多年之間的情感紐帶。他們之間的相互依賴很快變成了摩擦,又從摩擦變成了打鬥,但是這也是我們人為創作出來的,這也不是他們所希望的。對我們的創作過程來說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困難的一個場景。因為這是一個随着時間推移不斷疏遠的關系,即使二人心中依然保留着對彼此的渴望。所以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電影的前半段去展示兩個男孩曾經的友誼。我的确一度想成為一名舞者,而不是電影制作者。所以當創作劇本時我忘記人是會說話的*笑*。這是我大腦運作的方式,當兩個人在近距離接觸時所做的動作,他們會看着彼此的眼睛。我想要創作肉體與行為的更多可能,所以我要感謝和我一起創作的編劇,因為沒有他就沒有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