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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紅衣面如桃花,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便是三姨太梅珊,陳家大院唯一有着鮮活生命的女人,她是這死氣沉沉的大院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三太太梅珊是當紅的京劇名旦,被達官貴人追捧,曾有很多追求者,陳老爺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她被陳老爺娶回家,做了三房姨太太。但梅珊清高孤傲,心裡肯定是不甘而又無可奈何的。加之陳老爺年事已高,而她正當青春,就被困在深宅大院做了“籠中鳥”。

陳家大院是四周的高牆聳立,從上空來看,就像是隔斷了院内所有人對外的自由活動。當梅珊感受到這一點時,她已經無法抽身了,她是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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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頌蓮初入府的新婚之夜,梅珊使喚了丫鬟喊走了老爺,使得頌蓮獨守空房,涼夜凄凄。當頌蓮第二天一早來拜見所謂的三太太時,天光大亮還賴床不起。頌蓮此時覺得三太太如此刁蠻為什麼老爺還要寵着她,連自己的新婚之夜都被攪擾了?


未見其人,頌蓮已經知曉了答案,樣貌品行暫且不論,最大的籌碼就是生了個兒子。

下人牽着一個小男孩說道 :“四太太,這是三太太的少爺飛瀾,跟二太太的憶真小姐同歲。”管家彎着腰教小男孩喊四姨媽。

四歲左右的男孩,一頂小黑圓頂帽子,一身藍色長褂,,脖子上挂到胸前的長命鎖,小臉圓嘟嘟的,長相可愛。規規矩矩地喊四姨媽,而頌蓮已經是火的不行,轉身就走了。

午飯時間,三太太梅珊終于現身,梅珊身穿身着一身鮮豔的紅色袍子,柳眉若目,唇紅齒白。她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如同雞蛋膜一樣吹彈可破,如櫻花般怒放的雙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一臉的桀骜不馴,比剛過門的頌蓮更像是新婚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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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作為姐姐們,是需要給新來的頌蓮夾菜的,面對大太太和二太太殷勤地為頌蓮夾菜。梅珊不予理會,冷淡高傲地審視着頌蓮“不吃肉”,并因為昨夜點燈可以點菜的特權行為。

這時的梅珊心裡更多的是一種嫉妒,以及對後來侵入者的敵意,頌蓮的到來,打破了她曾經在府裡最受寵的局面,也使得她曾經的特權淪落他人之手。

從來“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梅珊亦處于青春年華,漫漫長夜,孤寝獨眠,她有她的不滿,委屈和作為女人的嫉妒。當稱病也無法使得老爺抛下新婚美嬌娘來自己房裡時,她便在一大早唱戲,讓全府人無法再睡,卻又無可奈何。

梅珊一大早在隔壁一展嗓音,這是梅珊第一次唱戲,全片她一共是唱了四出戲。這一出唱的是京劇名段《紅娘》,改編自元雜劇《西廂記》。

電影原片中所有的戲曲唱段都沒有字幕。品影查閱相關及的劇本後,才發現每一則戲都如此應景,此處梅珊唱出的盡是紅娘對張生與崔莺莺兩情相悅的羨慕嫉妒。但是紅娘伶牙俐齒,性格使然。

《紅娘》:

  看小姐做出來許多破綻,對紅娘偏用着要巧語花言。

  本來是千金體大家風範,最可憐背人處紅淚偷彈。

  盼佳期數不盡黃昏清旦,還有個癡情種廢寝忘餐。

  非是我願意兒傳書遞簡,有情人成眷屬不羨神仙。

而被吵醒的頌蓮,來到房頂試圖找其理論,梅珊自顧自唱完曲,脫下戲服,然後不慌不忙地說道:“醒了好,要不,越睡越糊塗。”她沒有愧疚,也似乎不想引起争吵,她以無懈可擊卻又淡然的話回應頌蓮:“你想聽,但是我不想唱了。”說完,她便潇灑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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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所有人都會把梅珊當成反派,其實她的内心遠沒有頌蓮高傲,卻比頌蓮更加率真倔強,也是活得最真實的人。

因為陳府一直有着誰點燈,誰就可以吃飯點菜的規矩,頌蓮和老爺生了氣,老爺去了三太太梅珊的房間。

明知頌蓮隻吃素菜不愛吃肉,三太太梅珊就故意在自己點菜的時候讓做肉吃。其實這樣明顯的針鋒相對,反而證實了三太太梅珊是個實心眼兒,屬于本質上不喜歡搞陰謀手段的人。

管家立馬應聲 “是 !”,馬上安排去了。

頌蓮也不是剛來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摔了面前的碗,怒氣沖沖地走了。

失去老爺的寵愛後,就是頌蓮獨自聽着梅珊唱戲,老爺在一旁喝彩的歡聲。這是三太太梅珊唱的第二出戲,前半段依舊是《紅娘》,後半段是《蘇三起解》。隻不過戲詞之中,之前的羨慕嫉妒蕩然無存,盡是掌控全局與翻身做主的輕快得意。

《紅娘》:

  叫張生隐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

  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這件事倒叫我心亂如麻。

  可算得是一段風流佳話,聽号令且莫要驚動了她。

  《蘇三起解》:

  蘇三離了洪洞縣,将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口心慘淡,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後面頌蓮奪寵,吃飯時故意不去和姐妹們一起,另一屋中三個女人各懷心機,三太太針鋒相對,不悅說道 :“大姐,今兒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往後隻要在我三院點燈,我也把飯端回去吃。”

二太太卓雲惺惺作态,不嫌事大,一邊吃飯夾菜,後又說道 :“盡胡說,你也這麼不懂事啊!你把咱們大姐往哪兒放。”言語之間盡是挑撥,你們都鬥起來才好。

隻有大太太洞悉一切,聽得出兩位姨太太的言外之意 ,也不上鈎,也不回答問題 ,隻是淡淡地說 :“我早就是老古董了,陳家早晚敗在你們手裡。”

大太太這句話 一是把自己置身事外,二是提醒這些姨太太,不要為了争風吃醋鬧出不可收拾的大事,這也是為後文立下的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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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珊後期有不斷向頌蓮示好的傾向,她拉她去自己房裡打麻将,也多次與她聊天,盡管她們彼此的敵意并未完全消除。

上過一年大學的頌蓮有一種自視清高,但梅珊的話卻點出了當時女性的命運:“雖說你是個讀書的,我是個唱戲的,但我們這種人都是一回事。”

說白了,梅珊與頌蓮不過是依附男人過活的小妾,是老爺的性欲對象和玩物罷了,囚禁于一堵堵牆中,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和處境。頌蓮曾以為自己很聰慧,是受過新教育的女學生,但她同樣被同化,臣服于男性設計的規則和權力體系中,為了争得府裡的特權,忙着争寵和算計。

直到看到頌蓮的選擇,也就是二太太卓雲被剪破耳朵的事情後,二太太梅珊第一時間前拉攏。第一次面對面地坐着,梅珊說道 :“卓雲這個人是菩薩臉蠍子心,你别看我跟你鬧,其實我最恨的是她。你知道我和她生孩子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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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蓮第一次和梅珊有了眼神交流,梅珊繼續說道 :“我們兩個人是差不多時間懷孕的,在我三個月的時候,她暗地裡叫人在我的飯碗裡放堕胎藥。結果我命大,胎兒沒掉下來,我知道我不是她對手,也許你倒是能跟她鬥一鬥。”

頌蓮沒有選擇站隊,後面就聽說頌蓮懷孕了,梅珊也不生氣,她最恨的還是卓雲,吃飯的時候也是奚落,外加嘲諷地說 :‘“要是四妹也生個少爺,怕是有人臉上就不好看了。”

梅珊非常看不起卓雲,因為她認為卓雲是一條狗,居然放得下身段用最堕落的方式讨陳老爺的歡心。而那種方式,梅珊和頌蓮都是拒絕做的。

二太太卓雲此時無話,知道梅珊雖然沒有提名提姓,也知道她說的就是自己,此時自己不管是什麼得到的都是嘲諷,自然不能出聲挨諷。

唯有大太太一句話打了圓場 :“這麼多菜還堵不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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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頌蓮假孕被二太太請來的高醫生所查出,沒有懷孕。被封燈了以後就代表她永遠沒有恩寵,女人不過是工具。

無聊地走在樓頂,忽而聽到了梅珊唱的《桃花村》,這出改編自水浒傳的折子戲,唱的是一對陰差陽錯的苦命鴛鴦,最終有好漢魯智深做主,喜結良緣。

《桃花村》:

  非是我囑咐叮咛把話講,隻怪你呆頭呆腦慌慌張張。

  今夜晚非比那西廂待月,你緊提防,莫輕狂。

  關系你患難鴛鴦,永宿在池塘。

  已然錯情生波浪,怎能夠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準時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你不要高聲也不要嚷,你必須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因為互相之間沒有關愛,所以她無所顧及,放聲高唱,隻有沉浸在戲曲裡她才能忘掉自我。陳老爺由于不能滿足梅珊的需求,又貪戀梅珊的美色,也就隐忍着睜隻眼閉隻眼,任她去鬧但也并不意味着他會一直隐忍下去,從那句“早晚收拾她”,就能聽出他己經忍的不耐煩了。

因此,梅珊的結局己定,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陳老爺也不過是貪戀梅珊的美色,逢場作戲,當有一天不能滿足他了,他便亳不猶豫的辣手摧花,沒有一絲留戀,真讓人毛骨悚然哪!

梅珊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漸漸活明白了,隻要自己開心快樂,她不管别人怎麼想怎麼看,她要盡可能的讓自己活的好活的開心。她明白在這個大院裡看不到希望,那何不讓自己活的自在開心些呢。

而梅珊與高醫生的私通,已注定她的死是必然的事情,她的結局與上代的姨太太一樣。頌鍊和梅珊一樣空虛寂寞,這何尚不是對她的警告。

隻是梅珊太過于忘乎所以無所顧忌了,她知道頌蓮對高醫生的恨,卻明目張膽的告訴她去私會高醫生,還自以為是的說:“看别人能把我怎麼樣?”

讓醉酒的頌蓮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說了出來,如果不是心中裝滿了苦澀無奈,如果不是心中懷着對高醫生的仇恨,頌蓮是不會說出來的,她是不願傷害梅珊的。

紅衣飄落餘音繞梁,一縷香魂香消玉殒。

梅珊的死令人唏噓不已,她是有錯但不至于死,卻為那個社會所不容。在那個男權統治的社會,男人妻妾成群,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卻要求女人從一而終,一旦被發現有私情,就是毀滅性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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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珊與頌蓮談論過卓雲的表裡不一,心機重和狠毒。她們二人看似一點點靠攏,卻并未真正結盟。可以看到梅珊對頌蓮逐漸傾斜的情感天平,但更多是梅珊在訴說,頌蓮并未回應。

梅珊對于人生有着清醒卻又悲觀的認識,又像是自我解嘲和安慰:“戲做得好能騙别人,做得不好隻能騙自己,做得再不好,隻能騙騙鬼了。”這時的梅珊早已對府裡的生活和老爺死了心,這像是一種自我保護,隻有死了心,才不會再痛苦和失望。

她不愛老爺,面對着這樣一個不愛的男人,要被束縛在夫權統治下的深宮大院;她也争寵,使盡全力,但僅僅隻是為了生存;她并不想害人,也想做個與世無争的女子,卻時刻被某些有心人惦記着。

在這深宮大院中,她的心其實早就已經死了,隻有軀殼還在行屍走肉般的活着。也許,死了對她來說,才是一種真正的解脫、

她看不慣頌蓮獨占陳老爺,便話裡藏刀,和頌蓮唇槍舌戰,反而讓卓雲坐收漁翁之利。

她是這陳府後宅裡唯一一個内心完整,保留内心深處那一抹純潔的人。她總是放肆地笑,敢愛敢恨,她既沒有卓雲那樣工于心計,也沒有像大太太毓如那樣麻木不仁,更做不出頌蓮那樣丢掉尊嚴的事。

在那個年代,男人若三妻四妾,反而是一種有利于傳宗接代的奴隸,而女人若不能從一而終,便隻能屈辱地死去。

梅珊雖然活不到宅鬥的大結局,但是這樣的女性形象,在藝術的大盤子裡,她是一粒珍珠。

無論哪一出戲,也總有落幕的時候。梅珊唱了一輩子戲,最後,終于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