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26集的源仲自悟并自救的那一刻起，我突然覺得這部劇并不是僅僅是一部好的仙俠劇，它還是一部好的論道劇，直至源仲死後姬譚音拿着神手穿越沉浮之海的論“以力證道”和“以劫證道”的神的區别，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部非常體現中國哲學思想的劇。女主的以力證道和男主的以劫證道，折射了中國哲學中“有我”與“無我”、“慈悲”與“冷靜超脫”的思想對立與融合。
編劇花了大量的筆墨來讨論何為神，什麼才是真正的“成神”。在這神性的叙事中，成神是意味着升華還是意味着回歸本我？
- 無雙神女：“以力證道”的慈悲信仰 -
無雙神女的神性基礎是來自于匠技本身和其造福蒼生的人間功德。莊子說“庖丁解牛，技近乎道”，這是莊子對匠人技藝的極高評價，通過對“技”的極緻掌握，達到與“道”的合一。與“以力證道”中技藝封神、以技成道極為契合。儒家提倡通過“仁愛”來達到社會和諧與個人修養，在劇中，無雙神女的技藝和善行為人間帶來福祉，符合儒家”為民造福“的理想。
可見，以力證道的神靈通常與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強調人類的行為對社會的積極影響。通過技藝與貢獻，神能夠更好地與人類建立情感聯系。從人的角度來說，以力證道的神道會讓人關注于通過不斷努力和自我完善來幫助他人和改善世界。無論是道家還是儒家，都有強調在世界上通過個人的修為和行為來影響世界。
然而以力證道是有局限性的，以力證道的神可能會陷入過度依賴外在成就和行為來積累功德的陷阱，可能會忽視内心的真正轉化和修行，并且随着功德的積累，可能容易産生自負，認為自己的技術或行為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從而陷入自我中心，韓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韓女也确實是運氣不好，沒有天道的青睐。有時候人陷入某種情緒之後，沒有外力的幫助，僅憑自身造化，其實是很難脫身的。源仲幸運地擁有一個堅持己心的姬譚音助她，可韓女卻隻有一個已經“無我”而無法真正與她共情來提供有效的神的幫助。韓女的“以劫證道”的路其實比其他人都要難走。
- 源仲：“以劫證道”的超脫試煉 -
源仲的神性基礎是他深受有狐族迫害，曆劫六十年的痛苦，終以大悲不恨成神。面對試煉，在有情和無情之間，他最終選擇了保留愛而放棄飛升。另外一位以劫證道的泰和卻最終選擇了剝離情感以成為神界的源生之神。
以劫證道我們可以理解為強調通過痛苦、情感剝離、生死曆劫來“破執成道”，常見于佛家與莊子的“齊物”思想中。“衆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是說放下妄念、執着（包括情愛與苦痛），通過磨難和覺察來證道；莊子《齊物論》中說“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唯一”強調的是徹底“破除自我中心”“不以情動”的宇宙觀，屬于“看淡生死”“無情之情”的典範。
劇中認為，隻有“無情之神”才能夠做到公平看待所有生靈。在很多哲學體系中，尤其是佛家和某些道家思想中，無情并非冷漠，而是一種超越個人情感的境界，意味着能夠超越偏見、愛憎與執念，以一種更加客觀的态度去看待和處理事務。在佛家中，痛苦被看作是修行的關鍵。通過痛苦的曆練，個體得以對世間的執念、情感和欲望做出放下，最終達到無我和涅槃的境地。源仲通過幾十年的精神折磨與心魔鬥争，最終在女主的幫助下主動放下了仇恨，似乎正是這種痛苦的曆程使他能夠完成以劫證道的過程。
但以劫證道同樣是有局限性的，過度的超脫可能使得這類神靈顯得冷漠，缺乏與其他生命的真實連接，人類的情感、欲望和執念是我們與他人互動、創造和推動社會進步的動力，過度追求無我反而可能讓人失去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和共鳴。泰和就是因為過于無我而無法真正理解韓女的處境，間接導緻了韓女的渡劫失敗。
我覺得這一點更加證明了這種修行并不容易，源仲雖然通過痛苦成長，但依然無法完全放下對女主的愛，最終選擇放棄飛升。這一情節呈現了情感與超脫之間的複雜關系——即使是在極緻的痛苦和修行中，人的情感和欲望仍然可能左右最終的選擇，展現了人性和神性的沖突。
然而痛苦是通往真正超越的必經之路嗎？2025年的當下，我們開始越來越多的關注上一輩教育的“吃苦是福”的理論的正确性。佛教的“苦集滅道”思想指出，痛苦是人生的普遍狀态，而通過正視并超越痛苦，才能達到解脫和涅槃。同樣，道家也強調“無為而治”，意味着在看似平淡和順應自然的過程中，個體反而能超越世俗的痛苦和紛擾。很多人通過痛苦的曆練，逐漸放下執念、接受無常，最終達到某種“無我”的境界。當然，痛苦的曆練如同吃藥吃飯一樣，适量即可，吃多了終歸有害。
此外劇中兩位“以劫證道”的神面對魔的态度我覺得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對照。泰和剝離情感但反而讓心魔成長，源仲無法放下情感最終卻戰勝了心魔，大有種謎底在謎面的感覺。而且《念無雙》的世界觀裡是沒有其它魔的（至少沒有出現，那條龍也是不獨立于泰和所生的心魔的），剛好莫名的和《少年歌行》中“世間本沒有魔，要除的，永遠隻有自己的心魔”相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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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源仲完成了他“以劫證道”的苦行，卻也打破了“無情即至高”的絕對标準。
- 哲學對話：兩種成神之道的碰撞與融合 -
女主以愛證道，強調“人”與“情”的價值，有我慈悲。男主以苦證道，追求超脫與“衆生平等”的極緻理性，無我空性。兩種成神之道本質并無高低，甚至就算有高低也無所謂，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評價體系，甚至同一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不同的境遇之下也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雖然姬譚音以劫證道失敗了，但她自己也認了，也沒有因為無法成為更厲害的神而感到遺憾，這非常好，非常姬譚音，從之前的劇情中我們就知道她一直都是一個堅持本心的人，她沒有放棄她所堅持的東西，這也是源仲沒有被雷部長老審判而死的關鍵因素。成神也好，成人也罷，成”以力證道“的神也好，成”以劫證道“的神也罷，我覺得沒有哪一種會比堅持初心要簡單。
從我們普通人的視角來看，我們之中的大多數是沒有機會成神的，哪怕是更加廣義的“神”，成神之事離我們太過遙遠，但不忘初心這件事兒卻離我們很近很近，相信很多人都有無法堅持的時刻，隻不過有的選擇了繼續，有的選擇了放棄。尤其是在有"誘惑"的前提下的堅持初心，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理解這是很難很難的。我覺得本劇也有在細微之處體現這一點。神與人也沒有那麼多不同，姬譚音和韓女在神界都像個打工人，泰和也跟個維護世間秩序的法官一樣的在”工作“，成神也不過高級無限期打工人罷了，雖有無上神力，可也更加受天道限制，一個失誤就是湮滅于天地，凡人好歹還能轉世輪回呢，做人壽命雖短還總被七情六欲左右，但既然”朝聞道夕可死也“，那麼有所悟有所思甚至有所為本也不在壽命之長短。《古劍3》中的姬軒轅在壽命盡時可以成神了也依舊選擇了做人轉世輪回，不僅僅是因為生而為人族的首領的驕傲，這是他不忘初心的體現，也是他對于成神成人的理解，什麼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己心。真正的神性，不在于放下多少，而在于你願意為所執堅守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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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說回這劇的結局，可能作為觀衆是有遺憾甚至有感到憤怒的，但其實編劇沒有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而是讓“失敗者”成為了另一個層次的“成道”，生與死沒有标準，死也可以是生，那麼結局好與不好其實也沒有标準，大家口中期望的結局也未必就是一個真的好的結局，現在的結局也未必就是一個壞結局。還在糾結結局的觀衆其實不需要執迷于此，姬譚音都告訴我們答案了：這個世界很大很美，有時間了還是多出去看看吧。
念無雙，念的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