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點告訴我你簽了他們,我第二局第三局都可以繼續送,就當給你補個禮物。”

一部宣稱“讓電競之夢綻放”的電競劇,故事開篇便是“職業選手公開站台假賽”的橋段,堪稱迷惑。

在電競相關内容上,《你微笑時很美》的槽點不止這一處。“遊戲開團時喊321,喊完你玩的英雄頭七都過了。但凡編劇多聽幾場真實比賽的麥克風,都不至于寫出這樣離譜的台詞。”

《你微笑時很美》不是播出後才引發争議的。因原著小說涉嫌融梗LPL,該劇開播前便遭到了LPL各大戰隊粉絲的聯合抵制,甚至騰競體育也出面發聲,直言“沒授權,請尊重LPL”。

因沒有拿到《英雄聯盟》的版權,《你微笑時很美》劇集拍攝時将遊戲背景從《英雄聯盟》更換為了《決戰!平安京》,但這顯然于事無補。

作為一部電競劇,《你微笑時很美》以電競之名行戀愛之實的操作,踩在普通觀衆的雷點上,其涉嫌将LPL的奮鬥史化為己用,則踩在整個電競圈的雷點上。

電競行業的崛起和出圈,為影視創作帶來了新風口,但在《全職高手》《穿越火線》拉高觀衆審美後,電競劇賽道已經“不好混了”。此外,随着電競圈對“反污名化”的重視,電競行業的熱度也不好蹭了。

電競劇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厚度

“電子競技,沒有愛情。”

職場劇早就告訴電競劇,以行業之名行言情之實是沒有前景的。《你微笑時很美》或許試圖複刻《親愛的,熱愛的》的成功,左手戀愛右手事業,這确實是《你微笑時很美》的宣傳點之一,但它失算了,因為《親愛的,熱愛的》的出圈,與電競一詞的關系并不大。

誠然,不少人認為《親愛的,熱愛的》帶火了電競劇賽道,但将電競全盤替換為信息安全競賽後,《親愛的,熱愛的》事實上已經脫離了電競劇的範疇,它的成功和出圈,本質上源于甜寵主義的勝利。

以電子遊戲比賽為背景的,才能稱作電競劇,《你微笑時很美》《穿越火線》《全職高手》都符合這一标準。但在口碑上,《你微笑時很美》卻與後兩者相去甚遠,因為劇集缺乏建立在電競二字上的厚度。

從前幾集來看,《你微笑時很美》的主線是戀愛,電競隻是背景闆。該劇确實也講述了職業電競選手的困難、外界對遊戲的刻闆印象、女選手面臨的阻力等,以此為自身的電競标簽背書,但劇集對這些議題的讨論隻是蜻蜓點水、泛泛而談,且邏輯難以自洽。

劇中,女主童謠被明神的退役感言打動,決定成為一名職業選手,她立志打破父母對遊戲的質疑,打破外界對女選手的偏見,奈何志存高遠僅是“口嗨”,女主加入職業戰隊後不僅數次抱怨訓練量大,還在教練辛苦指導時偷玩鬥地主,甚至在遊戲對戰中試圖以“讨好男主”獲取勝利。

角色信念感與實際行動的割裂,意味着人物塑造的失敗。究其根源,在于《你微笑時很美》的劇本邏輯,本身就是為戀愛服務的。

真正有高度的電競劇,創作思路與《你微笑時很美》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拿到高口碑的《穿越火線》《全職高手》,在創作上立足的都是“電競”本身。

《穿越火線》編劇徐速在創作劇本前,和主創團隊采訪了諸多電競選手。徐速曾在采訪中透露,采訪過程中,他看到了《穿越火線》遊戲進入中國十多年來的變化,以及期間電競選手處境的更叠。

在徐速看來,第一代電競人和當代電競人身上有太多值得呈現的點,愛情隻是一部分,且不是最重要的。因此,《穿越火線》中雖有愛情線,但隻是背景闆,在多時空設定下,《穿越火線》探讨的都是現實議題,劇中肖楓生不逢時的堅持,折射的就是老一代電競人在希望與迷茫中前行的現實經曆。

《全職高手》中甚至沒有感情線,該劇從頭到尾隻有一條主線,那就是“主角葉修離開原戰隊後重組戰隊并返回賽場奪冠”。通過葉修的故事,《全職高手》試圖探讨的是一代人被遊戲所吸引的深層原因,以及競技精神背後的師兄情、兄弟情。

從《全職高手》總制片人楊曉培的采訪來看,面對沒有感情線的原著,制作團隊在改編時也曾猶豫是否要加入感情線,以此吸引女性用戶,但最終的答案是“否”。楊曉培認為,越想覆蓋所有的用戶人群,就越難做好,如果要純粹,就不要什麼都想要。

和職場劇、律政劇一樣,電競劇也是垂類題材,觀衆對這些特殊題材的創作要求是一緻的:要有幹貨和價值。因此,制片方和主創團隊需要将一個行業和職業真正呈現給觀衆,讓觀衆可以深入了解這些特殊行業,而并非深入了解如何談戀愛。

是借鑒還是融梗,決定了玩家的寬容度

普通觀衆不認可《你微笑時很美》,是因為其“以電競之名行言情之實”,而電競圈抵制這部劇,則有更深層的原因。

在《你微笑時很美》之前,電競圈和遊戲題材劇、電競劇一直各自安好,不管是《微微一笑很傾城》,還是《陪你到世界之巅》《穿越火線》《全職高手》,都沒有被電競圈大規模抵制過。但《你微笑時很迷》播出後,劇集豆瓣評論區就迅速被LPL粉絲的怒火承包,不到兩日一星差評高達上萬條。

這并不意外,早在《你微笑時很美》發布預告片時,“他是偷來的ID,是偷來的官博。它是偷來的電競,偷來的人生”這一評論,便刷屏了預告片的評論區。

《你微笑時很美》原小說遊戲背景為《英雄聯盟》,在衆多LPL粉絲看來,這部小說就是LPL的“編年史”和同人作品。如小說主線為,女主童謠作為職業聯賽中國賽區第一位女電競選手,面對質疑和種種不便,在隊友的支持下克服困難,最終站在世界舞台,彌補了中國大陸賽區六年無冠的遺憾,這正是LPL賽區的真實故事。

此外,小說中的各大戰隊、職業選手、熱梗,也被扒出多數融梗自LPL,如“你微笑時很美”是老WE選手微笑曾用的遊戲ID;中野恩斷義絕、揭幕戰投降、回家養豬、穩如防禦塔等皆是來自于LPL的梗。更令《英雄聯盟》玩家和LPL粉絲無法接受的是,LOL史上曾封神的Faker,在小說中成為了排擠他人的“中單毒瘤”。

可以說,《你微笑時很美》這部小說是在電競圈的雷區蹦迪。雖然劇集更換了遊戲背景,但在LPL粉絲看來,劇中仍充滿LPL的氣息,如“中國大陸賽區六年無冠”的設定并未更改、ZGDX戰隊隊服與現實中WE的隊服如出一轍、ZGDX戰隊的隊标與現實中LGD的隊标高度相似、陸思誠請火鍋的橋段神似“司馬老賊請洋房火鍋”的梗。

《你微笑時很美》播出前後,面對LPL粉絲整理的融梗“調色盤”,小說作者一直堅稱“沒有借鑒任何原型”,劇方也諱莫如深,這都讓電競圈的抵制情緒更加強烈。

對比之下,《全職高手》和《穿越火線》對電競圈給到了足夠的尊重。

《穿越火線》編劇徐速曾在采訪中坦率承認,在人物原型上,肖楓一定程度上參考了早期的電競大神李曉峰,但李曉峰是《魔獸争霸》項目的職業選手,因此,劇方也融入很多“穿越火線”大神們的經曆。但這與融梗是截然不同的,因為劇中肖楓受到的來自家人、社會的誤解、反對與嘲笑,是電競尚未迎來最好的時代時,一代電競選手所共同經曆的。

《全職高手》的創作是以DNF為原型,作者蝴蝶藍本身就是DNF的骨灰級老玩家,小說連載前,作者還專門介紹了基于DNF創作的背景。在小說粉、劇粉、電競粉看來,《全職高手》在道義上是沒有失禮的。況且,《全職高手》雖借鑒了DNF的架構、玩法,但在人物創作上卻沒有任何原型,這是諸多DNF玩家公認的。

如《你微笑時很美》一般,将現實人物和事件直接放入虛拟故事中,無疑是一種“取巧”的創作形式。若這種創作立足于電競本身,電競粉在情感上或許還可以接受,但這種創作服務于戀愛,在電競粉看來就是對競技精神的污名化。

《你微笑時很美》中有一幕場景,ZGDX奪冠後女主被男主抱上了獎杯台,這幾乎點燃了整個電競圈的怒火。在競人眼中,這一幕是就對電競選手的侮辱,因為獎杯台是無數職業選手夢寐以求,甚至是付出一切卻失之交臂的存在,它不應該成為瑪麗蘇的陪襯品。

“電子競技是什麼?是Uzi二十歲的身體四十歲的肩膀,是Rookie不敵RNG後痛哭的樣子,是FakerS7那淚目的回眸,是那場等不到的屬于中國人的金色的雨,是18和19年世界賽上高舉獎杯的身影,是雅加達亞運會上緩緩升起的國旗,是淩晨三點訓練室不曾熄滅的燈光,是無數青年為了心中的那個夢想努力拼搏、傾盡所有。”

可以說,《你微笑時很美》觸碰了電競圈的逆鱗,因為它沒有尊重競人的情感。中國電競史雖然不長,但充滿荊棘與不易,一代電競人從沒有資本關注的年代裡堅持了下來,在韓國賽區的統治下站了起來,才有了如今中國電競的崛起與高光。一路陪伴中國電競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是不允許這一神聖曆程被污名化的。

而電競賽事官方,如今顯然和電競粉絲站在同一戰線。

電競出圈關鍵節點,官方不接受“負宣傳”

回顧來看,《你微笑時很美》出現前,電競劇和遊戲官方、賽事官方的關系還是很和諧的。

《穿越火線》網劇官宣後,《穿越火線》遊戲官博和賽事官博多次發文為網劇站台、宣傳,甚至還邀請了網劇主演鹿晗、吳磊與遊戲進行聯動。

《全職高手》所借鑒的DNF自問世後,陸續推出了鬼劍士、格鬥家、機械師、魔法師、聖職者等遊戲職業,并在近幾年開始為這些職業挑選代言人。《全職高手》火爆後,作者蝴蝶藍甚至成為了DNF的鬼劍士職業代言人,這代表的也是遊戲官方的認可。

遊戲官方或賽事官方與電競劇聯動,正常來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雙方相互導流,并以此擴大品牌IP的影響力,但《你微笑時很美》出現後,形勢卻發生了變化。

《你微笑時很美》播出前,騰競體育品牌及市場總負責人馮骁發布了這樣一條微博:“每一個冠軍背後,都有着無數的汗水和努力。每一個電競故事背後,都站着無數擁有夢想的電競人。沒有授權,沒有合作,但起碼請尊重LPL。”英雄聯盟賽事官方、諸多LPL電競俱樂部、選手、解說都點贊了該微博。

馮骁的發聲,代表的自然是騰競與《英雄聯盟》官方的立場。此後不久,《英雄聯盟》迅速官宣了自己的首部電競劇,出品方為企鵝影視、騰競體育,以及曾打造過《穿越火線》的耀客傳媒。

騰競的公開發聲,或許與自身籌備的劇集有關,或許與LPL玩家的抵制有關,但從深層原因來看,官方下場還是在于《你微笑時很美》這種“僞電競劇”,對遊戲及電競賽事對外形象的樹立是不利的。

LPL聯賽如今在國内所有電競賽事中影響力最為廣泛,因此,在電競産業上升期,在外界進一步包容、接納電競的關鍵階段,LPL的電競文化宣傳更應該謹慎,更應該珍惜羽毛。《你微笑時很美》這種言情化的電競劇,對LPL賽事而言更有可能成為一次“負面宣傳”。

其實,《決戰!平安京》的輿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微笑時很美》播出後,《決戰!平安京》玩家怒了,直呼“都不想說自己是平安京玩家”,電競圈其它玩家對《決戰!平安京》的風評也直線下滑。

《你微笑時很美》被LPL粉絲抵制、被騰競官方發聲撇清關系、被聯動遊戲的玩家嫌棄,其實也為今後的電競劇創作敲響了警鐘。因為這背後代表着電競圈的态度:電競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若電競劇做不到尊重電競行業和電競圈,那它就會站在玩家、聯賽官方,甚至整個電競圈的對立面。

在LPL粉絲與《你微笑時很美》小說粉、劇粉Battle的過程中,有極端小說粉、劇粉認為“融梗LPL是看得起LPL,劇集是在為電競圈做宣傳”,這也反映了在外界認知裡,LPL甚至電競圈仍是一個小衆圈層。

但從《你微笑時很美》被長線、大規模抵制來看,不管是圈外人,還是影視劇創作者,都忽略了這個圈層與日俱增的影響力,以及它的對外凝聚力。

其實,電競圈和遊戲玩家才是電競劇最大的目标群體,《穿越火線》和《全職高手》深谙這一道理,《你微笑時很美》則從最開始就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