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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朱同在三年級丢失了超能力》的晚上,走出電影院,内心有股莫名的愁緒無從消解。遂不再走向地鐵站,而是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其實選擇進電影院的理由也很莫名其妙。因為這個月還沒進過電影院,而且兩天又因為一些事情帶來的孤寂感很渴望一場哭泣。電影院和劇院是有可能給予我情緒出口的地方。于是路過電影院時,買了最近場次裡感興趣的電影。

電影很好笑,全程我和同場的觀衆都看得很開心。我這一場是小廳,坐得滿滿的,人群也很符合采樣标準——大人,小孩,帶着小孩的大人,以及我這樣處于中間年齡層的。有些觀衆觀影過程中總要評價幾句,比如旁邊小孩哥說“這個太好笑了”,比如前座的成年人唏噓“這和我們那時候的好像”。還好如此的觀影體驗也沒有太影響我的觀影感受,我好像有點明白導演想要說什麼,但又不太明白。因為故事就戛然而止在朱同的這一天,沒有讓朱同實現留在這個學校的人物目标,也沒有告訴觀衆"很多年後"的朱同,更沒有強調亦或是升華什麼主旨。

就好像,我們學生時代任何一階段的結束那麼突兀。不會有想象中的大哭大鬧,隻是有些恍惚地想: 噢,就這麼結束了嗎?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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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着自行車穿梭在南京初夏的夜風裡,我看着路過身邊的芸芸衆生,想着電影裡的種種情節,仍然捉摸不透觀影完此刻的情緒。好笑嗎?好像不至于好笑到反複回味。好哭嗎?可是電影院裡我沒有留一滴眼淚。講了什麼呢?想表達什麼呢?扣題了嗎?于是我回過頭,重新審視這個電影片名——朱同在三年級丢失了超能力。

從頭到尾,創作者都沒有明确告訴我們,超能力是什麼。在電影開始沒多久,看到試卷被小偷怪偷走時,我一度認為,超能力是想象力。觀影過程中,旁座的家長和小孩哥的對話也不停佐證着我這一思路,他們不止一次地笑朱同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一點。可是看完後,我突然覺得這個答案不對。

想象力嗎?起碼對于我來說,這不是那麼容易丢掉的東西。就算我想象不出來偷試卷的小偷、外星人大戰數學老師、隐身術等等看起來有些離譜的可笑的畫面,想象力也的确幫助我寫出不少有意思的故事,陪伴我度過不少有些難捱的日子。我不認為朱同會這麼輕易地丢掉自己的想象力,即便檢讨書裡的許多小錯誤會被時間的洪流慢慢地更正,但有些屬于本能的東西沒那麼容易消失。

我想了許久,比起想象力,似乎另一個答案更合适——小時候那個自信滿滿、勇敢表達、不焦慮未來的我自己。

因為這個答案,我終于如願在夜風中落下淚來。

3

很久之前我在網上看到一句話,很簡單但很悲傷的一句話:可是,我再也不是追趕太陽的小學生了。

那之後不久,我自己也寫過類似的一段。“帶弟弟進學校美術館,囑咐他把水放門口,不能帶進去。滿頭大汗的十歲男孩看不懂十年展的意義,繞着展廳跑了一圈後,悄悄告訴我:我頭發上太多水了,不能進來。我看着他飛奔出去,像是在注視着某些時光的流逝。十年前,我也是天馬行空的十歲。 ”

雖然“小時候”這個概念隻會離我越來越遠 ,但從不妨礙回憶愈發清晰。我會想念小時候愛穿公主裙的自己,想念穿着顯黑的粉色衣服的自己,想念夏天大面積裸露着皮膚的自己;我會想念積極競選班幹部的自己,想念上課積極舉手的自己,想念拿不到三好學生大哭的自己;我會想念不開心就和朋友說“絕交”的自己,想念因為男生的玩笑不舒服就直接打回去的自己,想念情緒波動寫在臉上的自己……

那個時候的我,沒有容貌焦慮也沒有身材焦慮,對于想要和喜歡的事物就勇敢争取,對于不喜歡的事情也可以大聲表達不滿,開心與難過不需要分時刻分場合。那個時候的我,可能真的覺得自己很漂亮很自信很聰明有很多人愛,而不是把這些話當作其實自己也不怎麼相信的自我安慰。

那個被我甩在身後的、不仔細想我都差點忘記的小時候的自己,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怎麼不算擁有超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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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風中,我邊想邊哭,然後萌生了大叫的沖動。可是我沒有,我也不敢。雖然路上的人不多,但還是有那麼幾個人。我怕他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怕被注視,怕尴尬。如果我是朱同就好了,朱同一定會想,我有隐身術。

我回想起自己去看電影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孤寂。其實我也很想參與舍友們當晚在ktv的活動,倒不是我多麼喜歡唱歌,隻是覺得從來不在考慮名單内的自己,好像被抛棄。明明他們讨論所有活動安排的時候我都在場,明明我們在宿舍也相處得很好,明明他們說xxx不喜歡唱歌但也要把她叫上……好像已經不止一次了,很多次我甚至毫不知情,苦等他們好久後,要從别人那裡知道,他們安排了活動這晚不會回來。我不知道理由,也許是其中有人不喜歡我,但我也不敢問,哪怕我知道也許我主動一下就會得到參與的資格,可我不敢。我怕被讨厭,更怕被孤立,更怕所有模糊的事情具象化。如果是朱同就不會這樣了。朱同可以為了“有沒有被拍”反複詢問,隻因為他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如果我是朱同,我一定會直接地問:為什麼每次都不喊我去?為什麼刻意地忽略我?其實我也很想去。

如果我是朱同,如果我是朱同,如果我是朱同……越來越多的假設在腦中被推演。如果我沒有丢掉超能力,我就會開口争取那些我想要争取的,我就不會顧忌别的與讓我不爽的人吵架,我就不會躲在床簾裡哭泣,我就不會無數次自我内耗。

可是比朱同糟糕的是,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哪個年級弄丢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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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那些假設有些不那麼合理,因為我不是創作朱同的編劇。也許把一些事情問編劇,編劇會說朱同不會那麼幹。但我知道誰會,小時候的我會。我不那麼了解朱同,但我見過小時候的自己。

又或許,朱同的身上,可能也有着許多創作者本人小時候的影子吧。

也許三年級,還是個太過确切的标記。可能是從三年級開始丢的,但應該不會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内完成整個動作。朱同的同學們的丢失進度,看起來也各有所異。

電影的片名是本次上映的重命名,也許不代表創作者的本意,所以也許我的這番探讨毫無意義。但這是促使我思考的起點。這也是電影最觸動我的點——讓我想起小時候的自己,讓我開始懷念小時候的自己,讓我開始試圖找回小時候的自己。

現在的我,走了太多的路,學會了太多知識,知道了太多道理,卻永遠無法讓自己滿意。我欽慕很多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他們一樣自信美麗勇敢,回過頭才知道,原來我曾經也是那個樣子。

我的童年并不完全快樂,所以《年少日記》讓我落淚。可童年的我,應該是要比現在快樂,所以《朱同在三年級丢失了超能力》,讓我懷念。

人沒有回到過去的能力,但萬幸,還可以改變未來。那個被我甩在身後的小時候的自己,請等我回頭,再一步步地追上你。自信滿滿、勇敢表達、不焦慮未來,那些你擁有的,我擁有過,也将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