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其大巧不工的“狡猾”叙事,上映于1985年的《滑雪課》顯然是一部極易因觀衆不通法語而被嚴重低估的冷門佳作。僅憑光影運用、人物選角與服化道這三個緯度出發,它在一衆卡迪諾精品中稱不上超凡脫俗;而光是冬季滑雪訓練營這一興起于70年代便經久不衰的通用主題就已叫人興盡意闌,甚至乎能在一些影評網站上看到諸如“可被Bel Ami輕松複刻”等令人啼笑皆非的瘋話。

盡管《滑雪課》表面遵循着一個相當套路化的故事模闆,畢竟關于人煙罕見的高山雪域中兩位健壯教練與一群年輕學生共同沉淪于暗夜狂歡的劇情梗概幾乎不需要任何複雜的起承轉合。可忽視了近乎六百句對白量的你隻是看着人物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就随波逐流于官能欲望而無法捕捉暴露在不同角色言談中的諸多鬼靈精怪與平地驚雷時,若還自喜于僅通過半蒙半猜就知曉了全局也實在是過于遺憾。
這誠然是一部簡單的冬季小品,但簡單的卻僅僅是故事的情節,而在這些情節的背後則隐藏着卡迪諾匠心獨運且叙述有效的導演手法。他用視覺引力拉滿的的攝影風格與錯落有緻的台詞分布共同構成了這部看似“大象無形”的群像電影。

從地理位置上大緻可以分為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雪場與暖黃舒适的營地木屋:随着時間線的發展,交替出現的兩大區域将這群陽光少年白天在雪坡上跌跌撞撞但技術漸長而夜晚則深度探索彼此身體的滑雪小品娓娓道來。
仍面帶稚氣的滑雪男孩們在一次次摔得人仰馬翻時是如此的笨拙而可愛,而班味拉滿的兩位滑雪教練們在整個假期裡則是恨鐵不成鋼地時刻緊握着雪仗。在交織鼾聲與抱怨的沉悶黑夜,一場場透過鑰匙孔的偷窺與狂歡在悄然發生。這使得整部影片充滿了調皮純真的嬉戲溫情,盡管已然絕迹于當前的肉欲市場,但這種時刻未被削弱的幻想色彩為影片的整體美學魅力增色不少。

事實上,《滑雪課》也确實展現了讓-丹尼爾·卡迪諾對法式民間喜劇分寸的精準拿捏,各種荒唐鬧劇與情色臆想的混搭令本片在不少時刻令人會心一笑。健壯猛男皮奧特·帕蘭斯基(Piotr Palanski)飾演的新人教練打破了以往卡迪諾作品年長者兇蠻且不可挑戰的刻闆印象,而是因其外剛内柔的溫情姿态一轉局勢成為被學員們接連狩獵的“可口佳肴”;由安吉·多米尼克(Ange Dominique)與弗雷德裡克·克裡斯托弗(Frédéric Christopher)飾演的骨科兄弟則成為貫穿全片的一大笑話,前後與教練私通的他們都滿面嚴肅地強烈希望另一個兄弟能毫不知情,到了“最終的時刻”他們才得以歡笑着敦促彼此切勿讓母親知道!

冷面熟男杜科·武科維奇(Ducko Vuckovic)則飾演了備受全體學員觊觎卻又遙不可及的老道教練,而直到那令人難忘的溫柔場景發生時一切才迎來了轉折——一路因格格不入而飽受困擾的富家小公子難得從同齡人們的嘲弄中逃向了杜科教練的床上尋求庇護,卻最終發現自己在“熟睡”的帥氣教練面前根本無法入睡……顯然,這一幕無疑是對貝特朗·布裡葉那部溫和委婉卻又極具道德颠覆性的愛情喜劇《掏出你的手帕》 (1978)的大膽緻敬。

卡迪諾一直以來對捕捉人物細節的嚴謹心态使得其作品集在整個80年代都處在行業一流梯隊,這其中凝聚了這位同色大導對電影藝術的熱愛與最初的雄心——既迎合日趨庸俗的觀衆,也支持電影愛好者的趣味審視,共同将這冰雪欲火轉化為一場非凡的經典光影之旅。
2025年6月,旨在發掘全球各區域寶藏影像的【彩雲自譯】同影專欄曆時一周,順利完成《滑雪課》的收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