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非同尋常的愛情電影,這可能不是一段令人豔羨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愛情,這個故事的兩位主角,一位剛剛從牢獄中解放,還未适應如何去融入闊别已久的尋常社會,而另一位患有重度腦麻痹,面容猙獰,生活幾乎無法自理,他們在生活的重壓下給我們呈現了愛情應有的模樣。

洪忠都(薛景求飾)剛剛刑滿釋放,想要回歸家庭,不料卻發現“家人”早已人去樓空,有些心灰意冷的男人在警方的“幫助”下回到自己的“家”,被家人橫加排斥,而他當年是為了頂替哥哥罪名而入獄。他來到當年事故死者的家中拜訪,被死者女兒韓恭洙(文素利飾)——一位重度腦麻痹患者所吸引。兩顆孤獨的心靈逐漸靠近,然而在命運的操縱下,這個愛情故事有一個可悲而又荒誕的結尾。

人物形象

薛景求在片中飾演男主角洪忠都,也許是天性使然,或許是隔絕于正常社會太久,片中的他總是不停地來回踱步,在些許寒冷的天氣裡擤着鼻涕。他的形象中帶有幾分孩子的天真,與母親、兄弟的成人作派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他第一次見到韓恭洙時,出乎常人所料地,他試圖強暴她,這樣的出格行為似乎出于他在獄中欲望的難以排解。而當韓恭洙被吓到眩暈,他并不覺得這能給他的暴行大開方便之門,反而,他希望采取措施來讓她蘇醒。這一橋段大有孩童嘗試出格行為,卻又被後果驚吓到的天真的意味來。我們可以看到,這并不是一個相當壞的人物形象,隻能說他的行為方式很難為常人所理解和接納,他的行為出發點帶有滿足純粹個人意味的地方,但在影片後段中我們能看到他的變化。

文素利在片中飾演女主角韓恭洙,她天生患有嚴重的腦麻痹,在常人眼裡可以說“沒有個人樣”了——如雞爪般蜷曲的手,外翻的牙齒,擠眉弄眼的面容,以正常人的身份來飾演一位殘疾人,這對演員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挑戰。沒有自理能力的她終日隻能接受由哥嫂雇傭的鄰居們的幫忙才能生活,在遇到洪忠都之前,了解外界似乎隻能通過床頭的收音機和一角的電視機。身體的殘疾并沒有過多影響她心靈的正常成長,在她眼裡,鏡子反射的光成為撲棱翅膀的白鴿和飛舞的白色蝴蝶;在鄰居把她的家當成偷情場所的時候,她對鏡擦着口紅,眼裡流着晶瑩的淚,可見她也有一顆渴望愛情的心。

導演在對男女主角家人的設置上也跳脫出人物臉譜化的窠臼,使人物更帶有現實社會的複雜性和人性的矛盾性。男主角的哥哥在影片背景時間的兩年前出車禍撞死了女主角的父親,以“他還有一個家庭要養”“弟弟很熟悉去監獄的路”這樣的理由,讓洪忠都頂替入獄了兩年,在他出獄之後,哥哥為讓他能起碼自食其力,給他介紹了送外賣的工作,而在他工作中出了事故之後,也讓他去修車廠裡打零工;洪忠都的弟弟看似很不情願再次見到這個哥哥,但當酒席上兩位哥哥産生沖突、在警察局裡女方哥哥要大打出手之時,他選擇為自己的哥哥說話。韓恭洙的哥嫂以韓恭洙的名義低價住進了相對條件更好的殘疾人公寓,隻時不時地前來拜訪,而在她生日這一天特地買了蛋糕來為她慶生。雙方家人對兩位社會邊緣人物的關懷介于家族的一員和招呼不打一句的陌生人之間,對于家庭關系基本正常的普通人來說有些地方可能會感到難以理解,但這就是生活,對吧。

韓恭洙的四幕幻想

一、在電車上看到對座打情罵俏的情侶,站起來輕拍了他一下,二人相視一笑;

二、坐在輪椅上和他開了玩笑,卻自己先生氣,後又重歸于好;

三、畫中的印度女人、小象和小男孩圍繞他們為他們撒上鮮花,在花瓣中他們接吻;

四、他在月台背着她,她穩穩落地,為她的“将軍”獻上一首戀曲。

四幕幻想帶有些許超現實的色彩,四幕場景都極為動人(尤其是第三和第四),使觀衆不禁思考,如果他們都是健全人,是不是這是他們愛情的本來模樣?不能夠表達自我的她,在内心裡有多麼渴望自己能像幻想中的自己呢?我們又應該如何看待像這樣的人呢?在這個傾向于強調在愛情中保持獨立人格的時代,對相互依賴的愛情的價值重提是否還有意義呢?

在影片最後,被認定為既遂的一場強暴将兩人分開,從警察局當中逃出來的洪忠都爬上他的“公主”窗外的那棵樹,用刀劃開那一條條樹枝,以消除愛人心中最後的陰影。終幕的影像具有非常大的張力,恭洙蠕動着身體,慢慢把窗戶打開,把收音機調到最大聲音,這是對愛人的回應,給他加油。在影片前段,曾經講到在恭洙的房間裡挂着這樣一幅畫,在沙漠的綠洲裡,一頭小象、一個印度女人和一個小男孩。而恭洙常常因為窗外樹枝的影子在其上搖曳而感到害怕,洪忠都怕自己入獄之後她每晚仍要面對恐懼,他不惜搶劫路人,隻為打一個電話到她家裡的電話以了解情況,他爬上那棵樹,費盡力氣去裁剪每一條樹枝,随着最後一根樹枝的落下,他也從樹上跌下,被警察帶走。

本片探索了像洪忠都和韓恭洙這樣心智不太成熟同時又難以表達自我的社會邊緣人物的内心世界。本片的态度是,像正常人一樣看待他們就好了。在影片末尾,這一對戀人從自己的内心出發而自然而然地交合,不料卻遇見前來拜訪的哥嫂,這一場交合被“自然而然”地認為是一場對弱勢者的暴行,所有的行為都被預設為帶有犯罪的性質。敏感的她在強烈的情感波動下無法确切地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意,而這卻被她的嫂子認為是對“強奸犯”的強烈控訴。他們行為出格或是連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但我們能以正常之眼來看待他們嗎?

導演同時也展現了一種傳統式的愛情形式——相互依賴、相互依存,就像是農耕時代男主耕種、女主紡織,到後來男外女内的分工方式,在我們越來越強調男女平等、愛情當中的獨立性的時候,我們是否還能會想起愛情起源自彼此之間的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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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自個人公衆号“土蔔皿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