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新特攝三部曲全都保持了一緻的鏡頭質感和調色風格,但從哥斯拉到新奧再到這部新騎士,我們依然能夠輕而易舉察覺地到三部作品的風格轉向:離開了樋口導演的痞子在這部新騎士裡用自由爵士一般的爆裂筆觸恣肆揮灑出了一則孤高且異質的英雄形象,區别于充斥新哥斯拉全篇工整的現代性互文與新奧中作者性切入的淺嘗辄止,新騎士俨然已經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徹底地将叙事投入一段支離的主體化曆程。

我完全理解那些不喜歡這部電影的人,因為這部電影已經可以說是庵野秀明本人的無意識再現,當那些令人目不暇接的瑣碎又晦澀的鏡頭語言撲面而來之際,任誰都會理所當然地陷入到無所适從的恐懼之中——我們正在直接見證高密度的主體間性在一則自反場域中的高速延宕與冗長消弭。這也就導緻了即便那些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騎士元素出現在這部電影裡,對所有騎士粉絲來說也變得無比陌生。由是,新假面騎士甚至已經不能被接入到“是否忠于原著”這樣的讨論中,因為它本身就已經意味着原教旨騎士形象與觀衆理想之間的短路:這部騎士不是東映乃至任何人理想中的騎士,它隻是庵野秀明一場淩亂,詭谲的英雄之夢。觀衆在它的夢中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而倘使我們在深淵面前縱身一躍,便立時能感受到這部新騎士的趣味所在。若是把新哥斯拉的氣質比作是富樫雅彥那樣老練的打擊樂手;新奧比作是高柳昌行那樣靈動的吉他手;那麼這部新騎士顯然就是阿部薰一般淩厲的薩克斯樂手——在不間斷的影像(聲響)延綿中呼告着一則堅固世界性的解體:充斥全篇的大量人物面部特寫配合着人物捧讀式的台詞演出所呈現出的處于被棄置地位的電影文本,格外突出了那些幾乎不合剪輯邏輯的打鬥鏡頭與無數意味深長的瑰麗構圖,二者在此共同構成了不合時宜卻又不消質疑的複調。宛若一股烈風:飄忽不定,行蹤無常,一旦驟然而至則摧枯拉朽。堪稱奇詭。

我沒法在此斷言庵野秀明是否真的不谙運動鏡頭的邏輯,但本片中瑣碎的打鬥鏡頭與看似拙劣的CG演出呈現出了一種意外的超人感:改造人們的戰鬥在本片中已經不再是戰鬥,而僅僅是一些難以言明的奇觀,我認為這并不是壞事。所以盡管本片取消了前作中的那種工整精巧的互文手法,但這種互文性并未消失,隻是在逝去的高速影像的記憶中不斷複現。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本片安插了人類勢力單獨消滅了蠍子怪人的橋段。這意味着假面騎士這位英雄在此甚至不是不可或缺的,這是本片與尋常英雄作品最為異質之處:英雄甚至不再需要是英雄——電影隻不過表現了一個男人在懵懂中義無反顧地赴死。

我難以斷言這部作品是一部好的特攝或者是一部好的電影,但無論如何他都成為了庵野秀明以及我對特攝這一偉大風格切切實實的赤誠之愛。

那麼,本鄉,你能感受到這股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