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珠夫人》是一部值得玩味的作品,雖仍屬“大女主劇”行列,但走的卻不是“甜寵”路數,而是以矯揉造作的姿态進行悲劇書寫。原著小說中描寫過多,對話過少,這便導緻影視化改編的艱難。而且,即使是網劇也有諸多禁忌,一些情節必然與原著不同,比如在書中方鑒明(陳偉霆 飾)不願後世繼續成為皇帝的柏奚(替身),而揮刀自宮,甘願當太監,劇中當然删去了這種情節。然而即使在改編上花費了一番心思,劇作中仍存在着不容忽視的問題。
弑父與戀父
劇作開篇就出現了弑父的情節,幼年的方海市被父親作為獲得鲛珠的誘餌,險些被掐死,掙紮中咬傷父親的手才得以逃脫,父親随即被鲛鲨吞食,雖然并不是親手殺死父親,然而方海市的反抗已經構成弑父的動力。
而後,方海市被方鑒明救下,小說原著中方海市稱方鑒明為義父,劇中雖然将義父的身份改為師父,實際上本質上并無不同,自古有雲“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師的地位之高不言而喻。方海市對方鑒明的感情顯然已經超越了師徒情,而這樣的情感明顯是有違倫理的。劇作中增加了一段戲,即方鑒明陪同方海市重回故土探望母親,目的則是取得二人感情名義上的正當,雖然在我看來這樣的處理無異于掩耳盜鈴。
不過,女主角與“師”或“父”産生男女愛戀之情并非《斛珠夫人》獨創,比如瓊瑤小說改編的電影《窗外》中女主角愛上了比自己大20歲的老師,近一點的例子像今年(2021年)播出的《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同樣是師生戀的題材,對于這樣的創作傾向其實應當引起警示的,特别是結合校園性侵的社會新聞來看,更覺不妥。
虐戀與求死
劇作中的虐戀不僅發生在方海市(楊幂 飾)與方鑒明之間,在帝旭(徐開騁 飾)與缇蘭(陳小纭 飾)之間更為明顯,特别是淪為衆多短視頻素材的“瘋批”皇帝活脫脫的躁郁症+虐待狂。比起揮灑工業糖精的甜寵劇,《斛珠夫人》反其道而行之,将虐戀貫穿始終。當然,在小說原著中虐戀更深的似乎是帝旭和方鑒明,改編後的劇作雖有所收斂,但依然表現出了扭曲的情感觀念。
更扭曲的則是對生命的态度,帝旭在求死,所以稱贊敢于刺君的方海市“有趣”;被帝旭折磨的缇蘭也一度求死,拒絕服藥;柘榴為讓卓英堅定信心,服毒求死,雖然在劇中将這個情節設置為假死;方海市的母親為了不連累女兒,也執意求死,且死在了女兒面前;方鑒明更是置生命于度外,自甘稱為帝旭的“柏奚”(可替代帝旭受傷甚至喪命)。
實際上,電視劇中的“求死”已相對克制,原著中連方海市都在求死:“可是,至少她做了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然後她将阖閉雙眼,放棄所有堅執與掙紮,永遠沉眠于深海之下——她已經疲倦至極。他是她胸中一道長年不能愈合的傷,非死亡不能治愈。”
被侮辱、損害的女性
縱觀全劇,出現的女性角色皆是被侮辱或者被損害的女性,有趣的是小說原著的作者正是女性,不知這是源于對自身或其身邊女性境遇的認知,還是僅僅為了達到戲劇效果而做的設計?
紫簪在戰亂中命喪黃泉,而缇蘭則飽受帝旭蹂躏,備受淩辱,甚至被強行堕胎;為了卓英,柘榴選擇犧牲,甚至身邊的侍女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方海市的母親雖戲份不多,卻以自戕告終;就連鲛人的角色也被設定為女性,鲛人琅嬛卻為了平穩朝局,為了救人性命一直在付出,甚至被禁锢在皇宮中,失去了自由。
而作為主角的方海市在劇作開篇就是以“祭品”的姿态出現,被方鑒明救下後,面臨的選擇則是“做個女孩的話,除了安逸什麼都沒有,但如果選擇做個男孩的話,除了安逸什麼都有。”方海市的抉擇無疑再度造就了一個被國人所熟稔的花木蘭式形象,看似給了她選擇的權力,實際上方海市被剝奪了以真實面目示人的權力,當她能夠以女子身份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下,卻立即需要獲得妃子的身份保證自身安全,再度淪為男人的附屬品。
虛構的架空題材本給予了創作者極大的創作自由,使之不必拘泥于真實的曆史、社會背景的局限,但如果在創作理念上出現了扭曲,甚至倒退的情況,那麼就等同于自願背負上了枷鎖。同時,在此也要提醒作為主要受衆的女性觀衆,影視劇作品實際上是現實社會的投射,娛樂之餘也要觀察、思考、分析其中是如何塑造女性形象的,否則會有身處規訓之中而不自知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