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八月》主要以小主人公小雷的视点讲述了九十年代初期因国有单位转型,小雷父亲所在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同样也受到了冲击,少年小雷就是在这一的经济变革与家庭改变之间懵懂成长的故事。整部影片的结构摒弃了一般电影中明显的开端、高潮和结尾等结构要素,而是将儿时岁月深切的怀念以及对父辈的致敬作为基调,将1994年12岁的小雷小学生涯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父亲单位改制、小雷上三中、太姥姥的病情、以及三哥出事儿这四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串联在一起,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导演童年这段碎片化记忆,以及从中流露出对童年这段时光的怀念之情,从而形成了以心理情绪为内容主题的散文式电影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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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孩子的视点走进成人的内心

电影《八月》在影片的视点选择上运用了小主人公小雷的眼睛代替摄影机,整部影片都是以小雷的视点展开的,因此形成了以儿童视点为主的主要叙述模式。电影的故事发生在90年代初,国家开始推行经济体制改革,人口流动性增加。在叙事结构上导演没有用冲突性极强的事件来制造情节的紧张感,他更想突出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事件背后蕴藏的情感。导演在影片的处理上是敢于取舍的,他决定给自己的电影最大程度的做减法,很多支线情节,如三哥犯了什么事,三哥的父亲遭遇了什么,制片厂改制的具体流程等事件仅采用只言片语进行呈现。

由于本片是一部“用孩子的眼睛看成人的世界“影片,最终成人的世界坍塌,孩子长大成人。所以在对视点的运用上就蕴含着两层意思。第一层含义是“用孩子的眼睛”,既然是用孩子的眼睛,就表示影片所拍摄的镜头都是在孩子的可视范围内的,并且由于孩子作为成长中的懵懂阶段,并不能对影片大环境下成人所遭遇的事情以及所做的决定起到评述态度,因此影片大部分的镜头还是以中景为主要表现镜头,这种镜头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在孩子对他这段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对时代变化的大环境下大人们所做抉择的客观记录,他只是利用孩子的视点对社会的变化处于观望状态,并不带有主观评断的意味。

第二层含义是“看成人的世界”,这也是本片的巧妙之处,影片运用了小雷的视点展开,在小雷视点范围内的主角却是自己的父亲,在《八月》里父亲占有很大一部分的重心,电影真正的主角是他的父辈。《八月》中的父亲身上承载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讲述的正是父亲在国企改制的这个背景下的心理变化。在影片行将结束的时候,透过小雷在门外偷窥客厅里父亲的视角,我们发现,刚被人欺负过的父亲正在看电影,同时在一旁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他看的这部电影是《出租车司机》,电影讲述了一个从越战中退伍的老兵因找不到工作而在纽约开出租车为生,由于寻不到人生的方向开始变得愤世嫉俗、痛恨社会的故事。观众很容易能够发现,《出租车司机》是作为《八月》的解读性文本存在的,通过这样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形象来构建出父亲的内心世界,影片中老兵的孤独和愤世嫉俗也是父亲内心的写照。

由于《八月》是一部带有半自传体性质的叙写童年记忆的影片,因此导演选择使用儿童视点的表现手段自然也有其蕴含的意义。既然要叙写童年,而童年常常是与小孩划等号的,因此使用儿童视点可以更贴近人们的直观感受,符合观众的审美需求。其次影片想传达出创作者对童年浓厚的“缅怀”之情,影片所处的时代背景只是对当时特定环境的一种再现,创作者并不想对当时的时代环境下人们的生存之道做自己主观的评述,因此如同上文所提到的,儿童对社会中复杂的事物辨识度不高,使用儿童视点的好处就是可以做到足够客观的“再现”作用。

二、电影意象下的时代幻影

每一件艺术作品在表现出他的表象的同时都蕴含着超越表象之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它包含着具有特殊形象的思想和情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意象”。电影《八月》中也具有一系列表达思想和情感的电影意象。

从“用孩子的眼睛”这一层面分析影片,《八月》将背景设置九十年代初小雷父亲所在内蒙古电影制片厂,那么导演在对这段童年的书写中必然包含了大量的90年代的符号元素。标放的电影、露天游泳池、大庭院式的居民楼以及路边叫卖的西瓜,这些电影造型元素都带有浓厚的九十年代的画面感,在影片开头处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电视新闻里响起了推进改革的官员的声音,这些电影符号都是在对当时年代的还原,导演像是有意在复刻九十年代,但是这些都元素又不会显得那么刻意,无需用大喇叭广播或用磁带来表现,这是这部电影表现时代特有的方式,使观众在观影体验中仿佛身临其境,甚至不由自主的也怀念起自己的童年时光,从而导演也达到了“缅怀”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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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从“看成人的世界”出发,由于导演拍摄影片是想在对童年的怀念之下表达对父辈的致敬,因而影片中父亲的形象就显得格外重要。电影中设定的环境背景是90年代的内蒙古电影制片厂,所以在电影意象的选择上,导演恰到好处的选择了一些90年代的电影与影片的主题达到了一系列的互文性。影片中总共出现了三部电影,分别是《出租车司机》、《爷儿俩开歌厅》以及《亡命天涯》。

上文中提到《出租车司机》的互文性在与塑造父亲内心世界对改制下时代变化的愤怒和孤独感,而影片中出现的第二部由陈佩斯和陈强主演的1992年上映的喜剧片《爷儿俩开歌厅》,这部电影同样将背景放在了国企改革的九十年代,与《八月》中父亲的选择不同的是,陈强扮演的父亲顺着时代走选择了开歌厅这条经商之路,这与影片中体制改革下父辈们选择是否选择顺应时代形成了互文。《爷儿俩开歌厅》的结尾因为经营不善导致关门大吉,这样结尾的运用在《八月》这部电影里反映了时代背景下父辈对国家改革后自己事业的今后发展感到的迷茫。而影片中最后出现的一部电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引进的好莱坞大片《亡命天涯》,这部电影在中国历史上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他标志了新时代的开始和旧时代的结束,这与电影中父亲所处的时代形成了互文性,预示着社会环境的必然变化,以及对电影结尾处父亲选择与自己妥协,为了妻儿远走他乡起到了暗示作用。电影意象通常有它潜在的想要表达的情感,导演站在当下环境对过去社会形势的书写也是想展示一个时代的发展。在影片中由于小雷的视点不带有主观评判的色彩,导演又想通过儿童视点观看成人世界,所以导演需要运用这些具有互文性的电影意象来增强对成人世界的书写力度,让人在平淡无奇的小事件中感受到影藏在冰山下的大故事。

既然影片的主要目的是讲述童年,那么使用与所讲述时代息息相关的电影意象必然会使影片更加贴合讲述的时代背景,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不会产生与时代不符的违和感。并且由于上文中谈到儿童视点更贴合时代背景,融合电影的“缅怀”基调,因此对影片中人物性格的发展和塑造力度会相对较少,而使用具有互文性的电影意象会帮助影片更好的塑造人物,从而更好的讲述童年。

三、八月流火下的怀旧梦与散文诗

在当代越来越多的电影都选择怀旧作为作为影片主题,“怀旧是指一种对过去事情的失落感,这些东西曾经是过去人们非常熟悉的东西,具有某种象征和表达情感的符号”由于电影《八月》将叙事背景设定在九十年代,并以此来叙写童年,无疑影片中出现了大量的怀旧色彩,本小结将从影片如何体现怀旧色彩和怀旧色彩对影片的意义两个方面来阐述电影《八月》。

《八月》作为叙写童年的电影,在主题上有着强烈的怀旧和抒情的意味,为了要达到怀旧抒情的效果,导演选择了采用散文式叙事结构来构造影片的整体情节。散文式叙述结构不太注重情节的完整性和因果关系,没有明显的开端、高潮和结局等结构要素,也没有显露完整的矛盾冲突。它以造型手段展示生活中发生的一桩桩事件,采用了一种平和的基调用来取代强烈的戏剧冲突,它侧重表达真挚、深沉的情感,目的是抒情,但整个影片中还是会有一个基调来支撑文章的整体脉络。《八月》同样将“缅怀”作为电影的基调,运用一些片段化的生活场景来表达小雷对童年的缅怀以及父辈们对逝去的大环境的缅怀。

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部电影就像是他的一场白日梦,“怎样达到像梦或者抒情的目的,就要去掉一些之前建立好的观念或者很强的中心线。”

从导演的访谈中可以看出,散文式的叙事结构可以对怀旧的目的起到升华的作用。

影片的怀旧色彩带有他一定的意义,在影片的结尾导演告诉观众这种怀旧的意义是对父辈的致敬。父亲在影片中作为一个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电影工作者,他从来没有刻意的去干预儿子的成长,他只是希望儿子能够成为一个有骨气的人,而父亲的性格同样对儿子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影片中小雷希望能够成为偶像李小龙一样的角色,因此双截棍作为影片道具一直跟随着小雷,而李小龙的形象与父亲刚正落拓的形象形成了完美的重合,因此在影片中父亲无疑充当着小雷偶像的职责。小雷手中的双截棍也与父亲坚持的艺术生活追求形成了不同年代的呼吁,因此影片中父子的形象在不同程度上构成了同构的作用。在影片中对儿子的童年和父亲的理想合二为一,这种对童年的缅怀既有着“从成年世界后撤的意味,同时又是一种对更高纯度精神生活的向往。”影片最后父亲选择了妥协式的离开,而儿子也放下了双截棍穿上了三中的校服,这意味着孩子这代人的逐渐成长,并带有与父亲靠近的意味,这是孩童时代和成人世界的进一步交融,并且在最后,失去光彩的童年显然也使理想主义掺杂了更多现实的辛酸和无奈。

影片运用散文式的叙述模式来体现了作者的怀旧之情,在当代中国电影怀旧叙事成为了一个重要主题,无疑是将怀旧作为表象来表达现实处境下的人们对过去事件深层意味的思考。《八月》的怀旧情怀就同样是对父辈的一种致敬,对儿童成长阶段的心理变化的一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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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八月》运用了最朴实的电影语言,导演使用黑白影像的方式“可能在广义上来讲有年代感的体现,或是有写实的作用。”恰到好处的展现了记忆深处童年朦胧的质感,运用极具年代感的电影符号营造出一个身临其境的九十年代,运用儿童的视点书写了小雷的童年,也让观众跟随小雷的视点观看到了童年之外九十年代更有力量的父辈形象。电影《八月》所运用的叙事技巧同样给同类型叙述童年的影片提供了一个参考价值,使叙述童年类型的影片可以通过不同的创作手段更好的表达影片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