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石頭念出Mikey的名字時,淚水就不由自主湧入眼眶了,那個瞬間,想起八年前也萦繞在這座舞台上的一段旋律:Here’s to the fools who dream。剝離那瑰麗的外殼,這個故事本身的核心,隻關乎艱辛到令人窒息的現實世界裡,為何還要像童話角色那般傻傻的堅守夢想、尊嚴,以及個體間珍貴的關懷、互助,怎樣比鑽石還要閃耀。
很難說清是更多被肖恩·貝克全面進階的電影魔法、出神入化的叙述控制力所俘獲(不解為何有那麼多指責他的姿态走向投機、功利和變質的聲音?一貫以來對電影的熱忱,對邊緣底層的關照,對邁克李、楊德昌、阿克曼、李滄東等傑出作者的廣泛涉獵...那些籍籍無名時的孜孜以求,那些過往創作曆程中留下的精彩作品,是今天的他的最好證明),還是由于在Ani的幻夢迷離中瞥見太多似曾相識的往昔碎片:誰在涉世未深的青春歲月不曾這樣幼稚的相信過一個僞裝成諾言的謊言?或者笃定憑借自己的奮力拼搏可以讓最美麗的瞬間一次次複現。當這些幻念畫下句号的時候,也就徹底變為一個現實的人了。當她收獲從未膽敢希求的天賜禮物,沐浴在狂喜的海洋中,欣悅的目光和神色裡,竟依然夾雜源自過去生活的那種不安、不配得...甚至是疑慮警惕和無所适從,這完全是個複雜到每一條輪廓的細微筆觸,都極具個性和特點的人物,又是多麼精湛絕倫、富有生命力的表演!當命運的惡魔無聲而至,再次跌入萬丈深淵,被漆黑和冰冷所吞噬,靈魂之屋隻剩下滿目瘡痍、殘垣斷壁,在追憶時會始終回蕩着那句詩:“假如不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總之,我的情感傾向和心理認同完全被Ani這個虛構角色所牽引着,那些場面、經曆與遭遇讓人想雀躍、想尖叫、想要呼喊和奔跑,體驗到怦然心動、霎時心碎、心如刀絞、萬念俱灰,結尾又目睹了在最純淨的回應面前,頃刻間崩塌的,對人性之惡的信念...全身心盼望着她能夠做自己的戰士和英雄,直到最後一刻。但當冷靜下來,再次重溫複盤時,又意識到看似對立的三人組,個個刻畫又是那樣立體和鮮活。電影的群像描摹中沒有誰是符号、是标簽、是引發對立的工具,而都是堂堂正正,各有性格和可愛之處的人。《秘密會議》的所謂“最佳群戲”實則是虛張聲勢,誰會記得被刷掉的那幾個教皇候選人,分别代表怎樣的邪念?然而《阿諾拉》很難有不被記住的角色,甚至俱樂部裡鬥嘴的Diamond、打掃屋子被多塞一張鈔票的清潔工。誠如貝克所言,這是個愈發分裂的世界,而如此誠摯的,回歸人本的寫作,本身就是一種美德。
回到今夜意料之外的勝利,追頒獎季已經成為20年代裡具有儀式感的習慣、提供情緒價值的心理安慰(雖然也許已經錯過了學院典禮審美水平的黃金年代),但從未有過一次,電影在戲裡戲外的走勢出奇的一緻,産生這樣的扣人心弦的互文和升華:如過山車般搖擺、令人忐忑,卻又于成敗在此一舉時,綻放了最圓滿的煙花。還記得1月6日金球和2月8日的廣播大半程,歎惋于電影遇冷,獨立制作何其難被主流人士所接受...但從奇迹般的廣播單挂bp開始,就開始了扶搖直上的驚喜旅途,英奧的特别表演和影後更是出乎意料,直到工會又像是再次潑了一盆冷水...昨夜和朋友聊到六提五中的願景時,好像還是不可能實現的一樣!今早出門買早餐時,外面風雲突變,和上次等待某個期盼已久的關鍵結果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轍: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而當初正收獲了絕望的噩耗。腦海不自覺将兩次經曆聯系到一塊,難道都是自有天意嗎?幸好雖然現實碎裂、無法挽回了,但至少還有電影,永恒定格在那裡。
今夜的典禮雖然一些細節上也不盡完美:部分獎項橫掃有待商榷(點名主轉配...佐伊尚可解釋為實質女配,卡拉靈魂女主,卡爾金接近65%的占比交出最差的男配表演,隻能說令人費解)、《蝸牛》《頭腦2》遇冷相當遺憾、組織介紹形式有些雜亂(但技術獎獲得了更多的尊重!)、舞台設計三年沒有更新(100屆可别再這樣偷懶寒酸了)、還有...林奇值得由羅西裡尼進行單獨緻敬。但那些瞬間:貝克呼籲保護日漸瀕危的電影院,感謝五歲帶他去體驗啟蒙的媽媽,祝福她生日快樂。小小的劇組每次獲獎時緊緊相擁,那樣有愛又團結,每個人都露出發自内心最動人的笑容。紀錄片得主為巴勒斯坦發聲後,樂隊适時奏起了Heal The World。同樣擅長劇作的昆汀頒給貝克,恰似去年老斯褒獎諾蘭,仿佛新老火炬的交接......還有最好的愛情喜劇組合、最好的奧斯卡典禮主持人,驚喜現身,在最好的夜晚頒發了最佳影片。這簡直會是2025年乃至愛上電影後的時光裡所見證的最美的事情之一了。
提幾句,關于黛米摩爾...她所具備的颠覆勇氣,将自己徹底粉碎後再次重組的決心,真令人欽佩和尊敬。《某種物質》始終是今年第二支持的種子影片(格蕾塔眼光赢很大!),也是發自内心相信會和《阿諾拉》以及布羅迪二封(私心認為勝過《鋼琴家》)的《粗野派》一樣,銘刻在影史上。它将成為談到驚悚和身體恐怖類型片時繞不開的經典代表,也會是奧斯卡曆史上繞不開的遺憾。這種方式,或許比電影裡被忘記的結局來的更好...隻能說頒獎季是太殘酷的遊戲,她的公關發言和活動姿态已做到極緻,但這也是謀事在人、終歸天命的事情。會去多看看幾部她早年的優秀作品,如果返場回歸戰線的話,全心支持她收獲補償。
最後,許多論調在感歎今年奧斯卡是如何的“電影小年”,但很多時候整體序列質量的好壞參差并不能夠掩蓋那些熠熠閃光的、把握當下社會呼吸脈搏的優秀創作。當撥亂反正的選擇産生實質影響,值得的影片和電影工作者取得應有的表彰時,就應當稱之為一個“好年”。
由于後疫情時代好萊塢中等劇情片制作陷入坍縮,頒獎季中流砥柱的權杖逐漸移交至三大電影節中獨立向、類型化的獲獎藝術片手中,國際電影、女性導演、新銳導演,都在收獲越來越多的關注目光,相較從前經常出現的老氣橫秋流水“奧八股”,這種變革、更叠,自然的新陳代謝,無疑是時代的進步。
這樣的一天過去了,祝福《阿諾拉》,似乎在平行宇宙裡,實現了所有不可實現的夢。同時也已開始期待今年的戛納、威尼斯,包括6月份的上海,明年的奧斯卡。
Let's make a new start,
The future is ours to find。
٩(๑^o^๑)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