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個人意願,在我們堅實的社會基礎上,在什麼程度上可以改善人在親密關系或其他社會現實中的處境?淺談影片本身——愛的情感中being willing的強大能動性

最近一邊讀一本關于愛(情)的社會學研究《愛,為什麼會痛?》,一邊看這部心理學底色的《伴侶治療》。書隻看了一半,但《伴侶治療》第一季已經看完。社會學和心理學的研究或實踐方式的前設是具有分叉的——前者更注重社會更宏觀的層面的變化和對人們的影響,而後者則更注重尋找探索更微觀人内心的方法。這部紀錄片講述了咨詢師Orna與Evelyn和Alan,Elaine和DeSean,Annie和Mau,Sarah和Lauren(lesbian and transgender)四對伴侶進行心理咨詢,嘗試解決關系中惱人問題的一系列事情。我們在劇中看到四對夫妻與治療師的交談,或者說,僅僅是這個行為,而不談内容,都足以反映出人們對“自我”問題的重視,似乎所有couple的問題都可以歸結為對自我的探尋和追問,在理解這些的基礎上,探讨對關系改善的可能性。

很有意思的是,Annie和Mau最後提前結束了治療,我不覺得他們有感情上的問題,相信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們是非常相愛且具有強大默契的。盡管如此,他們也始終無法讓對方以完全合自己的意的方式與自己相處。他們能看見對方,但并不選擇因咨詢而改變,然而,那玄妙的“愛”——情感,卻令他們仍然一起生活。說實話,從每次咨詢前後兩人互動的樣子看,我甚至不覺得他們需要咨詢,但他們仍然決定一試的做法,更證明了彼此對關系的投入。

咨詢師與其督導的交談也是影片的一大亮點——将其呈現在影片中,使得影片更具自反性。這讓人們意識到,咨詢師作為心理療法的執行者,她握有很大的權力——她的話足以讓咨詢者動搖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堅持一段關系。這位咨詢師同時具有很強的專業能力,但她仍然有自身的局限、偏見,不論是多麼專業和高級的咨詢師,這都是作為人類中的個體難以避免的。這也會促使人們思考,該以什麼态度看待我們接受的心理學層面對自我認知以及親密關系的影響?而咨詢師的工作是基于一種什麼信念?——人們能在心理咨詢和治療中得知“真相”而非隻相信自己的pattern願意看見的東西,而這類真相的得知,是有益于人們對自身和關系進行改善的。然而,這一信仰,未必不會因為咨詢中的困難而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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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紀錄片中呈現出,在這種人與人的互動下, “看見”産生,相伴而來的是願意彼此打開自己的一部分,嘗試理解,這一系列的過程是令人動容的,但絕不意味着一勞永逸。

咨詢師其實對伴侶矛盾解決的核心要點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是否足夠愛到願意去為了對方學會真正的看見并且改變,這些都是非常非常難的事。這麼看,多大程度上的being willing其實可以度量愛的強度。願意去看見,願意一步又一步地打開,冒着風險做可能讓關系更好的嘗試和行動,正是愛的體現,love is the thing that you fear to give。但誰都不知道最後給出之後,是不是會讓人活得更快樂更有希望。這部紀錄片呈現的方式給出了它的答案,是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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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雜思——個人意願的超越與社會現實框架的矛盾

但不可忽略的是,人們的困惑和困難,不論是對自我的認知還是對關系的改善,影片中呈現出了一些尚待解決的社會問題它們與人的心理狀态,比如種族問題、LGBQT身份與受到社會/家庭支持的問題、女性易遭受性侵/虐待的問題......而每當碰見這些涉及“社會大環境”的問題時,咨詢師對此也像卡住了一樣,似乎難以進一步推動治療對象的自我反思。

當今人們愈發重視對自己以及關系的心理學層面的探索(尤其是歐美國家對心理咨詢服務的普及),似乎認同這個工具具有強大的力量能在很大程度上幫助我們理解自己,從而改善自己的精神狀态,或關系的滿意度。這讓我不會不想起《愛,為什麼會痛?》作者将心理學對人的精神體驗以及能動性的強調,巧妙地置于社會學層面的思考中。其中提到,“我們都是心理實體——言下之意,我們的心理狀态對我們命運影響非常之大——這本身就是一個社會學事實。”“關于現代的精神痛苦”,“其典型特征仍是攸關自我——自我的定義及價值感”——這是因今日的社會環境與結構與以往産生很大不同,形成的現代人精神痛苦的普遍樣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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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性下,人們體驗到“強勢的制度約束塑造我們的體驗”,又體驗到“個體能通過在社會軌迹中所積聚的精神資源予以應對”,現代人的自我脆弱性便在這兩者的夾縫中生長。用生活化的語言來說,就是人們仍然受到社會制度的強大約束,但相比過去的嚴格的社會道德和限制,卻有了更多選擇的努力以及精神上的自由,“人們的心理狀态在面臨社會命運時便顯得既脆弱又有操控性”。

因為我曾有尋求心理咨詢,遇到合适的咨詢師而受益的經曆,一直以來,我更傾向于用這心理學的工具去尋找一些難題或痛苦的答案,進行自我調适。但其實我們對愛情/親密關系的思考(或者說更寬泛意義上的,對自我的認知),不得不置于一個“我們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社會?”的問題之中。誠然《愛,為什麼這麼痛?》的作者試圖讓人們看見,在現代這個選擇更多、人們自我意志更自由的時代,愛情的痛苦并沒有減少,而是以不同形式出現,人們在愛情面前的處境未必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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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每當我從社會學視角看問題,仿佛我變得更渺小了,我似乎難以找到自己能夠努力的地方,社會的力量是多麼強大且難以撼動,我被籠罩其中,甚至被釘在其中。這種對比讓我懷疑,是否,心理咨詢或治療的作用也僅此而已,強烈的對自我的探索行為,甚至也隻是一種适應當下社會的特有症狀。精神與個人内在的力量到底多麼強大?盡管我盡力說服自己,這兩種視角,都是“視角”,既然是去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工具,可以一起使用,看看它們在何種程度上促使我們達到“更好地生存/生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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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感到無奈甚至無力,我不忍發問,being willing在什麼樣的社會基礎上才是有效的?現在以個人意志與自我調控為邏輯的冥想瑜伽、情緒平複,在嚴格封控的大環境下,它們的用處是何?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把個人壓縮的社會中,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封樓了不知多久的深夜裡。是為了幫助人們适應這樣的社會現實,還是削弱社會問題的尖銳性,把人們進一步釘入其中?

若跳出現在的“暫時狀态”。心理咨詢對于不同的人而言,它讓人對自己的控制感也不盡相同,人們對它的信任程度也不盡相同。最終,是否這回歸到一個信念/信仰問題?即,我更相信自我對心理探索能力的增強會讓我更好,還是更相信我們逃脫不了任何看似不合理/不想要的社會現實。盡管對“信念”的思考,也更是偏個人意願,以個人基本上可以掌控自己命運的前設産生的。然而我們從來無法控制社會現實,特别是當現實不那麼極端和極大阻礙個人自我發展時,我們甚至難以意識社會現實對于我們産生這些心理層面的無形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