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洋快餐”中的典型代表,麥當勞和肯德基在中國一直都以出餐快捷和營業時間長而著稱。在很多地方,深夜的黑暗中仍然開着燈營業的除了那些連鎖便利店,便是它們兩家了,而這深夜中的燈光不光能夠溫暖夜半出門者的胃,也能夠為那些在深夜中徘徊的身影提供一個容身之處。電影《麥路人》講述的就是一個關于那些長期“賴”在麥當勞中過夜的群體的故事。

早在這部電影出預告的時候,我就對它十分感興趣。因為這個群體是平時很少暴露在大衆視野中的群體,如果故事拍好了,将是一部十分催淚的電影,更何況主演還是近些年在苦情戲方面頗有建樹的影帝郭富城,可以說,這基本上是一記可以直擊觀衆内心的重拳。9月17日,這部電影正式上映,當時我正好旅行到了廣州,廣州的場次基本都是粵語,于是作為一個北方人的我終于能在影院裡看一場“原汁原味”的香港電影,看完之後,我的内心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麥路人》這一記重拳,打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堆上。
其實,關于反映底層人民生活狀态的香港電影在過去并不少見,雖然多數以喜劇的形式出現,但仍能夠打動人心。而且這種電影漸漸的也形成了一種套路,那就是一個底層群體平時生活困苦,群體内部時常會有一些小心眼小矛盾,但總有一個人會像定海神針一樣穩定住這個群體,然後一個外部的反面勢力到來,小群體因此承受各種磨難,最終大家團結一心在主角的帶領下擊敗外難重新開始生活。《麥路人》也是基本按照這個套路來的,但這一次為什麼失敗了呢?

我認為,問題主要出在影片表達的這個群體上。我們其實可以自己想一下,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才會無處居住隻能栖身于麥當勞之中,一般這樣的隻可能是破産或者生活遭受巨大打擊的人,而這類人的故事表現出來多半會讓人動容。但在這部影片一開始出現的人物,卻是一個癡迷手機遊戲的“網瘾少年”,媽媽叫他幹活他不動彈,嫂子罵他一句直接上手開打,後來因為哥哥回家看到這一幕收拾了他一頓他才負氣離家出走,從而進入“麥路人”這個群體。這是是一個失敗的角色塑造,讓我們在影片一開始就無法對角色産生好感,一旦有了這種情緒,想要融進去便很難。
而由張達明飾演的另一個麥路人群體成員同樣讓人産生厭惡。這個角色是名流浪畫家,但從頭到尾,影片都沒有講述他的故事,隻給出了一個他畫了一堆速寫的鏡頭,而在影片的大部分時間内,這個角色的戲份都在抱怨主角幫他找的工作太累,不想踏踏實實通過勞動賺錢,甚至最後從一個流浪漢變成了一個故意犯罪的小偷,為的隻是在監獄裡有人管飯還不用出力。這個角色可以說是整部電影中最失敗的點,與我們以往在香港電影中看到的那些吃苦耐勞努力生存的底層形象截然相反,編劇塑造了這麼一個好吃懶做的形象卻全然不去交待角色的成因和動機,使得這個本有可能成為翻轉點的角色徹底成為一個“反面電影”,再一次加深了我的厭惡感,基本讓人徹底的打消了情感融入的念頭。
這部電影在宣發的時候,總是在有意無意的碰瓷《小偷家族》,但它跟小偷家族相差的太遠了。在《小偷家族》中,我們首先看到的是“正常”的一家人,然後通過故事發展,漸漸向我們揭開這個群體“不正常”的一面,讓我們知道了為什麼“他爸爸不是他親爸爸,你奶奶不是你親奶奶”的原因,再牽扯出這個家庭中每一個人的心酸故事,讓觀衆産生共情。

然而在同樣标榜這種内容的《麥路人》中,卻出現了截然相反的情況,我們在一開始便知道了這個麥路人群體裡的人都毫無血緣關系,那麼他們為什麼卻又“親如一家”?這一點根本沒交代清楚。而且群體内部人員也都是非常模糊的,比如萬梓良飾演的等伯,他的故事也根本是浮皮潦草的交代了幾句,至于海報大合影中出現的那個沒晚都在麥當勞裡讀書的白發老奶奶,則根本連一句台詞都沒有。
那麼,這部片長将近兩個小時的電影把主要内容留給誰了呢?留給了由郭富城和楊千嬅的“半路夫妻”組和由劉雅瑟和小女孩組成的“苦情母女”組。
郭富城和楊千嬅這一組角色可以說是撐起了整部電影,要沒他倆估計這電影我都看不完,他們兩人的故事線和角色設定相對飽滿,而二人的演技也十分過關,郭富城在《偵探系列》和《踏雪尋梅》中淬煉出來的苦情戲演技把本片中博哥這個角色提高了一個檔次,而楊千嬅則是讓我真切的感受到了“美人遲暮”的無力感,演員個人與角色阿珍仿佛融合到了一起。可以說,這一組角色才是一部正常的底層香港電影中最正常的角色。

而同樣占據很大戲份的“苦情母女”組卻非常讓人遺憾。劉雅瑟飾演的這個“媽媽”角色确實很命苦,劉雅瑟表演的很賣力,角色故事也很讓人揪心,但這個角色受苦的根源卻讓人無法對她産生共情,因為她所遭受的一切,原因都是她要替她已經去世老公的媽媽還賭債。這個角色的故事線是這樣的:
她香港老公不顧一切娶了内地的她→生下女兒→老公意外身亡→婆婆認為她是喪門星把她和女兒趕出家門→婆婆因為喪子之痛去賭博借債→她為了報答當年老公的恩情替婆婆還賭債→婆婆再賭→她再打工替婆婆還債→婆婆還賭被黑社會抓走→她每天打好幾分工還債,幾天幾夜都不能睡覺→賭債還清,婆婆繼續打她罵她→她因為過度勞累而猝死
看到這的時候我都驚了,誰能想象得到,都2020年了,我竟然能夠在一部香港電影裡,看到惡臭電視劇《娘道》的影子?

因此,當這個角色因為過度勞累而猝死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情感上的波動,相反我在疑惑,編劇這麼寫,究竟是想要感動誰?
這部電影最後一共有兩名角色去世,卻絲毫沒有引起我的任何悲傷共情,别說流淚,就連一聲歎息我都沒有。因為這部電影一直在以一種脫離生活的姿态去寫底層人們的生活,隻會通過一味地賣慘去博取觀衆的情感支持。底層人民的生活是慘,但也不是這麼個一味的慘法,以往香港電影中底層人民苦中作樂、堅韌不拔、咬牙挺住的風采幾乎全然不見,這部電影要給我們看的究竟是什麼?
在整部電影的最後,當那個街頭座椅的空鏡頭出現的時候,我覺得這部片子就這樣結束也還算可以吧,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後面竟然還有。活着的角色們一個個面帶微笑的明媚的陽光裡看着合影繼續生活,配樂也如同廣告一般輕快,最後鏡頭停留在麥當勞的大燈牌上全片結束。給我的感受就是最後逼着你哭,可當你剛準備哭出來的時候,立馬給你接一段麥當勞廣告,讓人實在無語。
總的來說,這部電影就像影片中的主體背景麥當勞出品的新漢堡一樣,看起來用料講究豪華上檔次,但終究隻是一頓勉強充饑的快餐。而且在電影中,角色們也多次提起以前的自己是多麼多麼輝煌,現在的自己落魄到這個程度好像也不怎麼是自己的錯,看到這些我隻能說,香港電影淪落了十多年,有些電影人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