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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16年的大夢

他捕了16年的風

十六年後,你還魂歸來,擁有了新的相貌,新的名字。你叫莫玄羽。不再是魏無羨。

你是一個全新的人,靈力弱,地位卑微,備受欺淩,甚至有斷袖的浮名,誰也不會将你與那個魔道至尊聯想在一起。

可當你再次橫持竹笛,吹起安魂的曲調,有人抓住了你的手,勒得你生疼。

你一回頭,看見一雙眼睛——那雙等了你16年的眼睛,癡癡地看着你,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天上地下,山川湖海,他都看不見了。

他隻看見你。

他牽着你的手,微微顫抖,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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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世,他曾對兄長說:“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藏起來......”

前生他錯過了。這一世,他再不離去。

後來你問他:“怎麼認出我的?”

他一直不答。

可你卻忘了,你在無意中吹奏的、用以清心的曲調,正是他在玄武洞中,為身負重傷的你哼唱的調子。

你一生颠沛流離,受萬人指摘,無父無母,寄人籬下。

你一直不安、恐懼,少有甯和的時候。

隻有和他在一起,你才感到真正的安心。

于是,當你想讓鬼将軍靜下來時,情急之下,近乎本能地吹出這一曲——你深埋于心的這一曲。

因為它之于你,就是生命中最靜好的時光。

後來你知道,他為那首曲子取的名字,叫《忘羨》。你們兩人的名字,在一起,就是救贖。

那一世,人人叫你魏無羨,也有人叫你阿羨、魏公子,更多人叫你夷陵老祖。

隻有他,叫你:魏嬰。

“魏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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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他那裡,擁有專屬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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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凝神。”

“魏嬰,是你嗎?”

“魏嬰......”

那是一個怎樣完美的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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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袂如雪,俊美冷冽如仙。他一塵不染,毫無破綻。仙門世家提起他來,男子無人不稱贊,女子無人不戀慕。

可因你,他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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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家家規3000條,從前他一條未破。

食不言,那就連咀嚼聲都克制着。

酒不沾,連酒氣也未聞過。

行不疾,天地日月崩于前,也能走得行雲流水。

他在千萬條“不不不不不”中修行,而你在千萬種“要要要要要”中長大。

他一生禁欲,你一生任性。你終将成為他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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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個暮春的黃昏,闖進他的生命,輕佻又天真地,點燃了一些秘而不宣的東西。然後,像一顆煙花,嘣,嚓,他迎來毀滅性的璀璨。

一生一世的灼燒。

一生一世的疼。

你為了溫家,背棄天下。從仙道到魔道,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可你是否知道,多年以後,他為了你,背棄衆生。走你走過的路,受你受過的傷,喝你喝過的酒......

他在受刑之後,聽說你在仙門百家的圍攻中,被碎屍萬段,不顧師門家族禁令,拖着重傷之軀,一步一步,前往劫後的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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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崗煙斷火絕,一片灰燼。昔日生靈草木,俱已塵歸塵,土歸土。

人人皆在為這場正義之戰而歡呼。

“夷陵老祖已亡!”

“魏無羨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隻有他,挖地三尺,不放過任何一個罅隙,想到找到你的屍身,或者一片衣角,一縷發絲。可亂葬崗上一無所有。甚至連你的殘魂,都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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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消失了。

不是死,更不是活。魂魄無歸處。

你像一陣風,消失于風中。于是他成了捕風的人。16年裡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像失魂的人一樣到處打聽:

“可曾遇見過一個叫魏嬰的人?”

16年,他逢亂必出。

他對着忘機琴,問靈十六載。

他一邊找你,一邊把你做過的事,一個人都做了一遍。他摘蓮蓬,養兔子,喝酒。他在自己的胸口,烙上和你一樣的傷痕。

他把亂葬崗上的孩子帶回姑蘇,為他取名:思追。

藍思追。

思君不可追,不知何時歸。

“思追,含光君對你好嗎?”“好。隻是他總是盯着我發呆,要我講從前的事......”

“他,醉過嗎?”“也醉過。他醉的時候,一直在叫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

“魏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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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骨邊的肉,肉中的骨。一旦分離,便撕心裂肺。一消失,生命就有了豁口,怎麼堵也堵不上。

16年,他都是病人。

他帶着無法治愈的傷,孤獨地、悲怆地走在這世上。

人生若隻如初見。

你未成魔,他依然少年。

那時候什麼都是開始,什麼都來得及,四海靖平,歲月祥和。一切恩怨都有自己的秩序,容得了你們慢慢來——

那一年,你初往姑蘇,前往藍家聽學。

你遇見藍湛。那個終将視你如生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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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那裡,你認識了溫甯與溫情。

那是一對身不由己的姐弟。有善意,有良知。但因在溫家長大,與你們陣營不同。許多人退避三舍,更多人隐含敵意。

但你認的,是心中的義。不是他人的道。你依然視他們為摯友。而這,就是悲劇的因。

命運早在一開始,就寫下玄秘的劇本。

你隻是其中的演員。

無論怎麼NG,都會是一樣的結局。因為,你的性情決定了你的選擇。哪怕生命重來,你依然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大慈悲者有大困苦。

大義者有大難。

但在那個時期,你全然不知。你隻是一個調皮的少年,摸魚,踩水,降水崇,在師姐懷中撒嬌,笑容比三春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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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最跳脫的孩子,靈力高,也機敏,受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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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淘氣,你被師長責罰,去藏書閣抄書。

藍湛被指派着去監督你。

書閣裡,一切都寂靜無聲。你抄書,他習文。看似互不相幹。可就在那寂靜裡,一些東西開始緩慢地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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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困倦的時候,穿堂風像耳語般吹過。紙頁沙沙作響。你對着那張臉,畫下他的畫像。并且,點上一朵紅花。

他微愠,你狂喜;

他斥責,你得意;

他拍案而起,你忍俊不禁。

少年的玩笑裡,藏了太多将明未明、将生未生的情愫。

你放肆恣意,聽任本性去逗他,甚至多次觸摸他的抹額——那是非父母妻兒不可碰的東西——他震驚得眼珠都要暴出,但你無知無畏。

窗外,是姑蘇的萬古長天。

天空下,時代瞬息萬變,仙魔人妖并地走,每天都是懸念起伏。每天都有新的故事和事故發生。

你那時隐約覺得,有些事即将發生……

放孔明燈的時候,你對他說:“這一生,要鋤強扶弱,無愧本心。”

你尚未聽見災難的序曲。隻是覺得,無論世間怎樣風雲變幻,要對得起本心。隻是你的本心,與别人想要的本心,相去甚遠。

藍湛什麼也沒答。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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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出雲深不知處的時候,年少就結束了。

身後,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身前,是江湖平地風波起。

三個月以後,天下大亂。溫家持陰鐵,大開殺戒。江家被燒,蓮花塢被血洗,各世家接二連三被滅門。

溫字十二筆,成了仙門百家最深的恐懼,最大的憤怒。

人人恨不得得而誅之。

但人人又對他們無可奈何。

陰鐵祭出,威力太盛,無人可擋。

在這場紛争裡,江澄父母雙亡,身負重傷,被化去金丹。你為了情義,将自己的金丹生剖出來,給了他。自己成為廢人一個。

你沉默地成全他人。換來的結果,是被扔進亂葬崗。

又是三個月。

你重新歸來時,已經是全新的人。

你不再配劍,擁有了一支詭異長笛——黑色的,陰氣猙猙,尾墜血色絲縧——名為“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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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煉就一對法器——陰虎符。

它可召魔,可馭鬼,可号令另一個世界的千軍萬馬,控制魔界的一切。一旦“陳情笛”、“陰虎符”二者齊出,摧枯拉朽,天地變色。

沒人問你,這三個月中,你曾遇見什麼?

也沒有人問你,這三個月,你怎麼過來的?

他們隻看見你利用這兩樣法器,鎮住陰鐵,鏟除溫家,大出風頭。

正義似乎勝利了。

但人間是需要反派的。

一個大魔王死去,又會冒出一個大魔王,或者,造出甚至逼出一個大魔王。

這個人,當然就是你。

誰讓你張揚,誰讓你陰氣無邊,誰讓你是“邪魔歪道”,誰讓你令人駭怕。你是最适于被仇恨、被妖魔化的人。也是最适于替天下“正道人士”背鍋的人。

而把你推入對立面,似乎不費吹灰之力。

因為你有一個緻命軟肋,那就是溫甯與溫情。

他們是你朋友,但他們也是溫家人。于是,折磨他們、殺害他們,對于仙門百家來說,就是替天行道。

溫甯慘死,溫情被流放。

為了保護他們,你再度被逼入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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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為仙門百家的敵人。

你成為夷陵老祖。人人聞風喪膽的魔道至尊。

你開始臭名遠揚,流言一日不熄。

天下皆與你為敵。

你也無意于向天下人示好。

你在亂葬崗,照顧着一衆老幼病殘、婦孺孱弱,一邊種蘿蔔、種蓮藕,一邊替溫甯恢複神智。

你凡事不惹人。但你不知道,無數的髒水都向你潑來。

你做過的,沒做過的,他們都推到你身上。

你知道的,不知道的,他們都說你是罪魁禍首。

他們先用輿論将你淩遲。再借所謂的正義之劍,将你碎屍萬段。

你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隻是沒料到那麼快。

那是你毫無預警的日子,有人設下完美的陷阱,誘你們入坑。

你在其中狼奔豕突,試圖找到生路。

可哪裡會有生路留給你。你隻能被逼行事,如同自保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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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着,溫情、溫甯在不夜天被挫骨揚灰。

師姐慘死。

亂葬場上的老弱婦孺,均被陳屍于城牆。

你終于黑化。

持陳情笛,吹亂魂曲,将兩隻陰虎符合二為一,招邪引魅,血洗不夜天。

那一夜,人間無光,屍橫遍野,隻有一個血塗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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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就是這個地獄的制造者。

你殺孽深重,最終反噬了自己。

從來都是如此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一個人最厲害的武器,也是他最危險的武器。你借陰虎符,殺戮3000人。陰虎符吸飽了地下的怨氣,也吸飽了地上的憤怒,最終要了你的命。

你在奄奄一息之際,被幾大世家碎屍。

這一世,你凄然劃上句号。

但你不知,你是他一生未完結的詩......

“含光君,那個人不會回來了。”

“我會等。”

“如果一生不回來呢?”

“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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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以為,世人棄你如敝履,避你如蛇蠍。但藍湛,一直視你如星辰,如珍寶。

在你血洗不夜天時,他一直不離你左右,千般護你,百般替你擋刀劍。

但你失了心智,任由陰虎符大開殺戒,他為救你,也被你所誤傷。他搖搖欲墜,靈力将盡,白衣血迹斑斑,依然片刻不離你身側。最後見你即将暈厥,他撲上去,在仙門百家的怒目中,攜你離開不夜天。

你不知道這一切。

你被憤怒、絕望所遮蔽心智。

也在憤怒、絕望裡閉上眼睛。

你不知道,他回到姑蘇,被藍家重罰,領300戒鞭,幾年都未能痊愈,自此背上留下猙獰恐怖的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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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16年裡,他對着忘機琴,一遍一遍問你的下落。

你不知道,他養大了和你一起帶回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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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他從不吃辣。但每每和你吃飯,都會點滿桌火紅。

你不知道,他藏了一屋子的天子笑,等一不歸人,在某個夜晚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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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他後來在身上随時放着錢袋,以備哪天忽然遇見你,可以為你這個窮光蛋買任何你想要的物件。

你不知道,你的名字,成了他餘生的咒語,也成了賴以維生的魂......

多年以後,他終于聽見那陣笛聲。

這一聲,他等了十六載。

就一聲,他知道,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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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一世,你叫莫玄羽。不再是魏無羨。

雖然你有着新的臉,新的身形。

他站在午夜的巷口,等着你回來。寒月如鈎,清輝如水。在你劫後重生的這一世裡,他開口叫你:“魏嬰!”

你轉過頭來。

知道一切都已重新開始。

命運如神秘莫測的懸崖,有人身不由己,穿過跌宕起伏的情節,一步步走向寂滅,投入一片黑色虛空。

多年以後,魂魄歸來的人,在那個清冷的巷口,牽起舊人的手。

“藍湛。”

他端立風中,雙頰生笑。

你感到久違的悸動,像春回,胸中有暖陽,照山河萬千。

此後餘生就是他了。

其時姑蘇驟雨初歇,遠山如畫,空氣純淨似水。你們素衣如墨如雪,穿過不夜天,穿過金麟台,穿過蓮花塢,一步步走向你們的千裡紅塵。

紅塵深處,你們解開謎題,為自己申冤,也給了世人一個交代。

你們告訴衆生,兇手另有其人,你背了16年的冤屈。

也告訴天下,夷陵老祖歸來,但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的身側,多了一個像影子般膠在一起的男子,名叫藍忘機。

一個人的道,是修行。

兩個人的道,是......婚姻?夫妻?哈哈哈。

仙魔的事已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想想這樣那樣的事?

猶記得當年你們初遇,在雲深不知處,春意濃濃,繁花接二連三地開。你們着白衣,抄家訓,将玩笑開了一場又一場。

你百般撩拔,将小黃書放進他的書卷中,樂得哈哈大笑。

孰不知,他早已亂了心。

故事從那時起,就已經埋下伏筆。

16年過去了。

人世遞嬗,生命的“沙之書”翻了一頁又一頁,這其間,熾烈的生與凄怆的死,人心的裂變與紛争的起起落落,俱已變成了往昔。

如今伏筆揭曉,上面隻有四個字:魏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