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感謝一同參加觀影會的夥伴,這一小段話一半要歸功于他們。
盡管物理學家可以用最精确的方式去規定時間,例如以原子能級躍遷的頻率标示一秒鐘的長短,但是他們不能表征的,是體驗中的時間。亘古以來充塞柏林的天使們,他們或許見證着這片土地從海水中升起,見證着第一條河流為自己營造出了河道,見證着羅馬的大道被芳草掩埋,見證者拿破侖的大軍倉皇而逃,他們盡可能見證着一切變遷,但是這些時間上的變動于他們都是無意義的。他們所經曆的時序變化,或許可以用時事的推移來表征,但是這種變化在他們身上,卻不會産生任何意義:時間不令他們衰老,也不是他們借以展開互動的方式,時間中發生的事件不對他們造成影響,也就不具有意義。在這裡的時間中,變遷的曆史就像水面上倒映的波紋,徒具虛幻的表象,它們不能夠進入人的生命,也就沒有具身的體驗賦予他們實在的肉身。天使們體驗到的時間是一種空時間,這裡的空時間并不是時間社會學所批判的那種,在現代性擴張的過程中抽幹了一切文化背景和意義的抽象時間框架,而是指抽象的物理時間不能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不能夠被轉換成豐富具體的體驗中的時間,不能夠被行動、互動的前後承繼所編織的“真正”的時間。
那個下凡的天使所體會到的時間的斷裂,也就是下凡之前的亘古、永恒、确定和黑白的世界,與他獲得凡胎之後體驗到的變動、局限、興奮和彩色的世界,其實也正是我們觀看電影的感受的斷裂。這種斷裂不僅僅是因為不能欣賞導演的技法的人感受到無聊與困乏,它本身是具有更高的含義的:在電影呈現出的無聊、黑白和去事件的時間之流中,感到無聊的觀衆,正在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生産出天使的感受,虛構與實在的二者的體驗就此共振交互,我們對散漫的情節、斷裂的絮語産生的無聊,也是天使們對“永恒的精神生活”感受到的空虛。因此有人說得好,“我看電影時感受到的無聊其實就是我和電影的交互”,這種交互賦予天使的心理狀态以實在的體現。
“時間開始了”,如果我們姑且望文生義的用這句詩,那麼,時間開始了之後,黑白的世界一定會變成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