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父母年輕的時候,每天最熱鬧的陪伴,是聽單田芳說評書

在我導師年輕的時候,每天最熱鬧的陪伴,是去小酒館裡聽段子

——題記


評書大師單田芳去世了,朋友圈裡很多人在刷,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标題是:且聽下回分解,再無下回分解。讀起來不免傷感。喜歡單田芳的,大多是比我年長一些的人。媽媽說,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單田芳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很多人對他的評書都是信口拈來。不少鐵杆粉絲,還能時不時地模仿上兩句,互相切磋切磋。在那個年代,沒有宮鬥劇,沒有偶像綜藝,沒有漫威大片,能聽聽别人講故事,在每晚固定的時間,是他們最時髦的休閑。而單田芳老師,是大家夥心目中,那個故事講得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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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煩惱事,開始聽故事吧……

而我在機緣巧合之下,也是偶爾聽過兩三次單田芳的。那是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我要值早班,開車在空蕩蕩的馬路上,由東到西,穿過沉睡中的北京城。收音機裡偶爾會放着單田芳的評書。内容大概也模糊了,但是單田芳評書的語氣語調,卻似乎帶着一種抓人的魔力,不自覺地将你往故事裡牽着。若趕上故事裡那人正處于危急關頭,那可精彩了!他能一遍給你講着那人的動作,呼吸,眼神;一遍又給你說明白了當時的局勢;進而可能話鋒一轉,他又真的成了那人,在暗地裡思忖着該如何動作,出奇制勝。當情緒積累到一定分寸的時候,忽然一聲大的響動!聽着的我便知道,主角要出大招了,而且我的胃口也徹底被吊了起來,不聽到”且聽下回分解“是絕對不肯罷休的。許是從那時起,我才領略了什麼叫真正的會講故事。

我常常會将思想放回到古代,大約是在清朝的時候吧,在北京的茶樓裡,一壺茶,一碟花生,随着驚堂木一聲脆響,台上方桌後面,穿長衫的人開始說評書。平平無奇的臉上,一張薄嘴,霎時間,帶我回到曆史的任何一個瞬間,那瞬間裡,所有人的都是鮮活的。他好像即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總之,巧嘴一碰,便是個五彩斑斓的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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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茶館

再往曆史深處尋,評書這門藝術,最開始還有一個最樸實的名字,就叫“說話”。你看,它生來就是民間的藝術,屬于大家夥兒的。最開始,評書的内容是以“佛典”為主,而到了宋朝,評書便開始朝向那些傳奇故。再後來,内容就更加豐富了,最喜聞樂見的就是那些英雄豪傑,狹義故事,朝代更叠,還有神怪傳說,

說評書可是個辛苦活!因為評書多是長篇,說書人全憑腦子将詞記下。但是背誦就已是不易,還要講内容融會貫通,知道哪裡該誇張,哪裡該收斂;知道什麼時候打住能吊足聽者的胃口。我想,這說書人說的故事,每說一次,應該都會有着不同的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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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洋彼岸,也有最會講故事的人。

我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導師告訴我,他最喜歡的藝術形式叫stand-up comedy,“站着說的喜劇”。如果你不太理解,那麼我想,這部美劇能幫你理解它。那就《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這部劇再次告訴我,會講故事的人,到底多麼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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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

最開始被朋友安利這部劇,我完全提不起興趣來,因為她給我介紹的點在于,這劇講的是一個女人,在遭受丈夫背叛以後,如何找到自我的。當時,各種劇評也确實講這個點無限放大,作為整部劇的噱頭。後來就是新年放假無聊,我便用了三天的時間把這部劇都看完了。才發現大家對這部劇都有着怎樣的誤解呀!全劇真正的亮點,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在小酒館裡的特殊藝術:stand-up comedy!

在1960年,我導師還很年輕,他說那個時候不上學了也經常無事可幹,他就經常叫上幾個哥們,到城市最火的一家小酒館。因為那裡有他最喜歡的表演——一個胖大叔講段子。他覺得胖大叔的肚子,都是被有意思的故事撐大的。并且驚訝于,他講故事怎麼能那麼有意思呢?你可能聽出來了,stand-up comedy,在表演形式上,和我們的評書大相徑庭,都是一個人而已。但在内容上,它注重的是短,新,奇。

評書是“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表演時每一個抑揚頓挫,每一個手勢眼神,都是千錘百煉。而stand-up comedy,從草稿到上舞台能有一個月的時間都算長的。說的點子要是最新的,還要跟着聽衆的反應即興加入一些梗。聽評書的人往往屏息凝神,而聽stand-up comedy的人,都是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比如劇中的麥瑟爾夫人,她的丈夫熱衷于喜劇表演,但是很顯然,他沒有天分,觀衆聽他的故事并不怎麼會笑。反倒是麥瑟爾夫人自己,似乎是個天生的演講高手。在丈夫背叛她之後,這樣挫折不堪的經曆反倒成了她的資源,她把它們拿出來,換着花樣講給酒館裡的每一個人聽,大家都會笑!有人事欣賞的笑,也有人事嘲弄的笑。但不管旁的,她隻管做着喜歡的事兒,收獲着自己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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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

在那個時代的英國,能消磨時間的事兒也不多,stand-up comedy也成了很多人必不可少的陪伴。但它們大多在酒館,俱樂部裡表演,因此,也從未出現過家喻戶曉的“大師”。導師Jim說,現在電視台每天換着花樣給你看,倒是很懷念從前那種聚在一起聽段子的日子!那才有煙火氣,才叫生活。而如今,那些酒館裡最會講故事的人,早就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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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路過倫敦某小酒館


你問,那stand -up comedy有沒有來過中國呢?

有的。很久以前,有一個香港人把它引進來過,取了一個拗口的名字,叫“棟笃笑”。好像是要告訴你,“好了,時間到了,請站定或坐好,那個最會講故事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