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篇,從一個鏡頭講起。

Sir今年看到的,最“酷”的電影場景之一。

地下車庫,四個男人在高處站成一排。

從左到右,各有各的酷。

雙手插袋、大口抽煙、西裝背頭、雙手握拳。

四人一聲令下,下面衆人瞬間分小隊散開,準備展開某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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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這四人的身份:

左邊兩個,刑警頭目;

右邊兩個,黑社會頭馬。

勢不兩立的黑白道,為何牽手成功?

話不多說,直接開撸。

《惡人傳》

악인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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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犯罪片,韓影強項,也是韓影頹項。

新類型風生水起(如《釜山行》《與神同行》),傳統強項卻止步不前。

《惡人傳》要平反。

舊元素要玩得更爽,黑要黑得更徹底。

Sir先給你看兩張劇照——

馬東錫親身示範,什麼叫穿衣有肉,脫衣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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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每一幀都透出緊繃的狠勁。

場面,絕對黑,絕對硬。

就看動作戲。

1V1、1VN,或是群毆,快切、移鏡、長鏡頭,能用的花樣全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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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拳到肉,刀槍并用。

故事,也從一開始就露出兇險的獠牙。

雨夜,黑社會老大被神秘人捅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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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咤風雲的黑道馬大哥,被捅成了馬大蝦。

清理門戶?幫派仇殺?

都不是。

兇手是連環殺人魔,對象無差别,無論平民百姓還是黑道大哥,通通隻用一把匕首亂捅。

這已經是第四起案件了,引得全民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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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兩個人在犯愁。

第一,馬大哥。

堂堂幫派首領被捅,還找不到人,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

第二,小刑警。

刑警鄭泰錫(金武烈 飾),平時暴脾氣,做事不按規矩,也不會看領導眼色,在警局被排擠,平時隻能抓些魚蝦蟹來湊一下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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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偏偏是第一個找到案件突破口的人,總不能白白把功勞讓出去。

怎麼辦?

Sir開頭說的那一幕誕生了——

“警民合作”,各取所需。

警察給黑社會提供線索、專業破案輔導;黑社會給警察提供人手、地下情報,還有黑大哥作為唯一目擊者對兇手樣貌的畫像。

雙赢?

還沒那麼簡單。

雙方都在合作基礎上,暗自有盤算。

誰也不能讓對方先抓到兇手。

對于馬大哥,他必須把兇手殺死示衆,以維護自己在幫派内的威嚴;對于刑警,必須把兇手活捉,才能領功,才能晉升。

于是,衍生出合作的唯一原則——

資源共享,人手共享,但犯人不共享。

誰先捉到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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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幕來自@小玩劇,下同

好戲,這才開始。

表面合作爽朗,實則各懷鬼胎,另一邊兇手又極其險惡。

螳螂、黃雀、蟬,一環套一環。

誰被吃了?

Sir不劇透。

但三方勢力拉扯出的緊張感,滲透進每個畫面。

比如,氛圍。

一場追擊。

刑警、匪幫、兇手的黑影,穿梭在逼仄的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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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轉彎,一個回頭,都有可能閃出匕首,一刀斃命。

Sir确實有種回到《追擊者》那場經典追擊的感覺。

但,《惡人傳》還是玩出新花樣。

以靜制動,窄巷追車。

一個小小的丁字路口,劍拔弩張。

黑白兩道,埋伏在路口各處。

樓上監視,樓下伺機夾擊。

此時,一輛黑車緩緩駛過……

車裡的人急忙縮起腦袋,避開燈光,眼神确認。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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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虛驚一場。

但當你這口氣還沒喘完,下一輛白色車,又來了!

身體再次僵住,憋住呼吸觀察……

白色車仿佛慢動作一般駛過,車裡的人警惕地瞥了一眼樓上打開的窗。

呵呵。

白車停下了。

三輛車,形成死亡三角。

沒錯,它又讓你想起杜琪峰标志性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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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先動?誰敢動?

三。

二。

一。

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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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惡人傳》雜糅了各種經典犯罪片的元素。

可貴的是,所有元素結合得恰到好處,讓劇情始終保持着極高轉速,一秒都不可能分心。

爽,是Sir看完它之後最大的感受。

但在爽以外,它也暗暗抛出問題——

當惡與惡對立,誰才是真正的惡?

韓國電影黑警察見怪不怪,但《惡人傳》将這層反諷推得更徹底。

站在台上的,誰是警察,誰是黑社會?

Sir不說,你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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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在黑與白的邊緣試探。

警察的專業是破案,可偏偏黑社會更快找到案發地點、作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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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辦案,二話不說就暴怒開打,打嫌犯,打合作對象,打上級,仿佛除了打,就沒有别的解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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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深思的是,黑與白不再對立,而是相互同化。

一開始,各看不順眼。

和鄭刑警談合作,馬大哥不僅偷錄音,還偷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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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調查的進行,兩邊在一次又一次的“包庇”中越界。

馬大哥的部下用兇手的刀殺死了死對頭,因為刀上指紋太多,沒辦法成為證據,為了案子順利查下去,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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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鄭刑警奪去了馬大哥叼在嘴裡的煙,自己抽上了。

同一條船,有你有我。

沒過多久,兩人在搜證時,鄭刑警卻失手殺死了馬大哥死對頭的手下。

正當鄭刑警顫抖着失神,馬大哥攬下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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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往,讓兩人從假合作,到真依賴。

黑與白,終于達到一種詭異的動态平衡。

這種平衡,在兩個瞬間到達頂峰。

一個,是權力的置換。

代表警察權力的警察證,可以借給黑社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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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是内心的認同。

明明是合作關系,鄭刑警接過馬大哥倒的酒卻不自覺地轉過了臉。(在韓國的喝酒禮儀裡,喝酒轉過臉代表對前輩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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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不再是犯罪片中的虛無意象。

反而被描繪出了“可比性”。

有如電影的英文片名《The Gangster,The Cop,The Devil》。

“黑社會,警察和惡魔”。

三人的關系就如海報裡的三角循環,誰都離不開對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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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的警察,惡的黑幫,惡的兇手。

他們對應的,可能是20%的惡,50%的惡和90%的惡。

但惡的程度,誰來界定?

20%的惡,是惡嗎?

如果是。

那對比90%的惡,還算惡嗎?

Sir最後想說一個細節。

兇手在電影裡露面不多,但凡露面,除了殺人,他隻做一件事——

吃。

葬禮上吃,開車時吃,病床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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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被黑幫抓到後,不掙紮,不求饒,隻淡淡說了一句:

肚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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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在Sir看來,這正是《惡人傳》對“僞正義”最狡黠的反諷。

當所有人都在急着為伸張正義奔波,為邪惡定罪,為功名和私欲賣命。

隻有那個“極惡之人”。

在純粹地感知饑餓,感知生命,感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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