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
世人千萬種,浮雲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怦然心動》(韓寒翻譯)
2019年末,暴風雨前的甯靜。
春運的熱潮還未開始,nCoV引發的恐慌也尚未爆發。媕娿不定的院線電影檔期也等着大年三十的到來蓄勢待發(當然結局并不容樂觀)。在11月就引進的《小婦人》,讓我在預告剛發布時就見風是雨,準備大快朵頤;然而,11月、12月、1月……時光飛逝,讓人措手不及。
樂觀的是,在春節來臨之際,電影局終于決定:在2月14日(也就是聖瓦倫丁節)上映《小婦人》,2月12日上映同樣矚目的《喬喬的異想世界》;雖然《1917》尚未确定,但不得不服這個主意甚妙:在2月10日奧斯卡頒獎典禮結束後,他們還能在中國蹭上一波熱度。作為預定的票房貢獻者之一,我也表示尚可理解。
可惜的是,電影愛好者們早已急不可耐。為此影評,我也同樣先行一步。
去年11月,《小婦人》引進。看到演職員表,就為這毫不亞于《Midway》的陣容所震驚。《伯德小姐》的兩位主演,讓我們在表演上有了一絲期待;“顔值代表一切演技”的Emma,也對期待值大大加分。(當然,對于《美女與野獸》我們另當别論。)
值得一提的是,在看電影前,我的潛意識中,總是認為Emma飾演的角色應是在Beth妹妹或艾美妹妹中的一個(事實上更傾向于艾美),也許是精靈活潑的赫敏一角的緣故吧。
在Emma的演繹中(其實也稱不上什麼“演繹”),美格被塑造成了一個“扁平人物”;至始至終保持賢妻良母的形象。最體現人物性格參加兩場上等宴會時的虛榮心表現、婚後花錢買布料的情節,在Jo的對比下,被淡化得、仿佛并不那麼值得一提;反而,通過賣出布料、向丈夫道歉以及在上等舞會上對勞裡的一句“千萬不要告訴Jo”等戲稀釋了個性、反而更加突出了我們看到的圍繞着那句“我的夢想和你不一樣,并不代表它就不重要。我想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我想與某個人一起為生活而奮鬥。”的美格。雖然沒有什麼豐滿的人物形象(這也并不能歸咎于演員),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算是完成度比較高了。

奇怪的是,在觀賞完影片《小婦人》之後,我對電影局将其定檔于情人節的做法感到深為疑惑。不管是對原著、對改編電影的印象,它始終是一部《伯德小姐》式的成長話題電影;其中夾雜着家庭的親情,但硬說有什麼“愛情”,我橫豎看不出來——有類似感覺的,還有那感動千萬、不得不提的怦然心動《Flipped》:

在《小婦人》的原著中,它俨然是一部平凡而又閃着光彩的家庭戲。每個人物,都有其生動的一面:就連固步自封地信仰于各種禮教的馬奇姑媽,也在她死後大放異彩;一幕幕親情、友情的戲碼,才是小婦人們感動人的真谛。
《Flipped》也是如此。不知道大家是否與我有同樣的感受,在POV式的叙事手法下,兩條人物線索交織,講述的分明是少年少女成長故事;但它依然被打上了“愛情”的标簽,實在令人費解。
再談談電影本身。兩部影片的叙事手法各有千秋:《怦然心動》用POV式視角描寫,照顧到了男女主角各自不同的心理,和在對方視野下那不為人知的一面;而《小婦人》則是插叙,将上部也就是七年前的故事,支離破碎地通過Jo的回憶穿插于主線之中——也算是比較完整地完成了整個故事。
一直以來,我認為電影改編小說不是一件易事。大篇幅的神态,心理,動作描寫,僅僅隻能轉化為演員的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甚至隻是一個很可能被忽視的眼神細節。《肖申克的救贖》、《辛德勒的名單》、《亂世佳人》全然是好電影,但作為一位原著黨,也隻是停留在“改編得很優秀”的份上;說到真正讓我覺得“電影改編甚至超過原著”的高度,也許隻有李安一部《Life of Pi》可以提名了。也許是限于時長,《小婦人》也并沒有更加突出于原著的地方。
但是改編确實有些細節讓人眼前一亮:Jo在出版商面前的喬式“無中生友”和出版商玩笑似的無情拆穿;還有最後關于Jo和教授先生是否在一起的開放式結局,也可以算得上“畫龍點睛”。
新版《小婦人》最為成功的兩個角色就是Jo和Amy。Jo追求内心的自由,随心所欲、無所顧忌。在童年Jo的心目中,“marry”一詞甚至是不可理喻的,認為結婚就意味着被約束、被束縛——混淆了别人口中的“愛”與“占有”;但她愛着勞裡,和他情投意合而無話不談,稱之為“my boy”:童年那單純的情感,并不矛盾。也許成長的最終目的,就是發現自己“錯了”罷。看來,我是更傾向于原著結局的:也是這樣的結局,才更能夠突出Jo的成長。

Jo錯過了勞裡,卻為Amy感到高興:她同時也愛着那個幼時曾宣誓“再也不會原諒”的被寵壞了的妹妹艾美。在電影中,Amy與勞裡的相戀仿佛有些突然;但在原著中Jo的視角下,她早已經看到了Amy對勞裡的暗戀之情:所以,她才選擇了遠行,也才有了與教授先生相遇的情節。七年前的她,甚至自私得不能忍受姐姐出嫁;七年後,她将“愛”與“占有”分庭抗禮,才是拒絕了my boy後的喬真正成長的地方。喬三個階段的心路曆程,演繹了生動如《怦然心動》的成長曆程,更诠釋了女性自主、自由的頌歌。
新版艾美的形象,也不再一味地無理取鬧了。她曾經幼稚過——腌酸橙、醜化老師、賭氣燒掉姐姐最珍貴的故事。但她成長了,與那個被寵壞的女孩判若兩人:面對自己暗戀的勞裡(原著中如此,但影片中貌似沒有提前交代:畢竟是從喬的視角),她沒有失去理智,反而更加愛憎分明,能勇敢地說出自己的不屑——同樣也有了自己的主見,第一次拒絕勞裡、第一次拒婚、也是第一次違抗馬奇姑媽的希望,體現質的飛躍。
在與勞裡結婚後,因Beth妹妹之逝回家,面對喬,也表現得更加成熟。
《怦然心動》中的Julie Baker則更為複雜。幼時見他,一見鐘情。“我一定要得到他的吻”的幻想貫穿始終。後來,經曆了雞蛋事件、親耳聽聞Bryce笑話自己的智障舅舅後,她意識到,“逼格不同的人可能一見鐘情,但不可能長相厮守”的“公理”,而決定與他一刀兩斷。可能是某些不定因素所緻,在籃子男孩的活動中,她又找到了自己“始終看不透”的男孩的迷人之處——結局當然是美滿的;其中從單純的内心,到經曆了變生肘腋後賦予思想的判斷,何嘗不是體現了Julie的耐人尋味的成長過程?
很顯然,這些天真無邪,和老生常談的所謂“愛情”并不能歸結為一回事。
……
與之類似,《Little Women》中最令人惋惜的Beth,也在怕生、膽怯後,作出了勇敢邁向了勞倫斯先生的家中的決定,還與别人眼中嚴厲的曾祖父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她最善良,最溫順,也最有才華。殂謝之際,她成熟理智的表演無不令人動容。還有領居家的男孩勞裡,也不斷地在成熟與幼稚的縫隙之間徘徊;輔之以甜茶的表演,也是一個令人稱道的角色。
在《小婦人》生動的群像中,我們難免看到過去成長時的自己。
Bryce也是如此。通過POV的自白,我們看到了一個孩子般的内心變得更加理智、愛憎分明。他勇于追求内心,也是在他成長曆程上錦上添花的一筆。
當然,除了成長,親情也是兩部電影中讓人熱淚盈眶的地方。Julie的父親因關心弟弟,破例地與其妻子大發脾氣;Julie也在與她的舅舅的交往中看到了家人之間的真愛。Bryce的祖父,更是表達出對妻子的思念,以及對兒女、對祖孫無微不至的關懷。
對于Bryce的父親這一為人刻薄的形象,顯然影片塑造他的意圖肯定不是積極的:也許更多是起到一個對比襯托的作用罷。
《小婦人》中的親情是值得讨論的中心;相信各位也都能在影片中深為體會。這裡尋章摘句地簡單列舉幾個例子:
首先是馬奇姑媽,生前,她嚴格要求小婦人們,要遵守禮教,才能找到稱心如意的丈夫。雖然在她心目中,依靠出色的丈夫才是女人發家緻富(注意是“發家緻富”不是馬奇太太般的繼承)的治本之策,在美格的婚禮上,她雖深表失望,而拒絕美格的親吻;也對喬不結婚的态度嗤之以鼻;在與艾美歐洲遊行時,也幫其挑選了如意郎君。但事實上,她對小婦人們的更深層次的愛在她看似嚴苛的僞裝下更加橋揉造作地表現了出來。記得原著中貝絲患病猩紅熱時,艾美去馬奇姑媽家寄宿;在這過程中,我們旁敲側擊地知道了馬奇姑媽已經早早分配好自己死後的遺産,全部贈送給四位小婦人們;也就是這裡,産生了“艾美的遺囑”這一饒有趣味的情節。
還有“爸爸”這一形象,對于我們觀衆來說始終是抽象的。偶爾地幾次出現,卻總是能為家中增添幾分快樂。後來父親受傷,母親急忙趕往陪伴的情節,也為親情增添了溫暖。看似嚴肅的老勞倫斯先生的愛,不管是對勞裡還是小婦人們,此處仿佛被淡化了:但他的深情卻依然不減。
關于家與成長的話題,到此可以戛然而止了。毋庸置疑,它們是最催人淚下而亘古不變的話題,自然、無須煽情。

最後提一句:馬奇姑媽的那句“我可以不結婚因為我有錢”(不包括後半句)到目前為止,依然可以看作難以駁斥的真理。
2020年1月24日
寫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