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雲南大學學生馬加爵用石工錘殺害了四名舍友,将屍體藏在宿舍櫃子後出逃,2010年,西安音樂學院學生藥家鑫駕車撞人後連捅八刀滅口,而後逃逸,兩人最終都被判了死刑。馬加爵案和藥家鑫案在當時引起巨大的社會輿論反響,除了立即要求立即執行死刑的大部分人,還有一些被淹沒的聲音。馬加爵死後網上流傳着一封他的遺書(僞造),其中有些讓底層青年共鳴的言論,藥家鑫判決前李玫瑾教授曾分析道他有可能是“鋼琴強迫殺人法”,親人們認為藥家鑫雖然有罪,但更是社會仇富情緒的犧牲品。這些案件結束了,但圍繞它的疑問和争議卻遠遠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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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最近開播的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想要呈現的,在每一起案件之後,不僅有受害者及其家屬,還有加害者及其家屬、媒體、律師、群衆,這部劇将這些矛盾盤根錯節在一起,擺明拒絕觀衆輕易進行道德評判。

《我們與惡的距離》由台灣公視和HBO亞洲共同打造,一季十集,導演林君陽,此前代表作是《鋒味3》,主演賈靜雯、吳慷仁、溫升豪等,編劇是呂莳媛,她也是電影《誰先愛上他的》的編劇,因此獲得2018年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的提名。不過,敏感禁忌話題、錯綜複雜的劇情、類似于美劇的節奏才是本劇最大的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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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略有劇透。

《我們與惡的距離》從一個兩年前的“随機殺人案”說起,嫌犯李曉明在戲院向人群開槍,造成九死二十一傷的慘案,并在殺人後束手就擒,最高法院判處他死刑,李曉明的父母面對媒體下跪認錯,而後躲到村子裡沒臉見人。期間青年律師王赦為李曉明辯護,但被憤怒群衆潑糞,李曉明的妹妹李曉文改名李大芝後到SBC新聞台實習,在關鍵時刻救急引起美女總裁宋喬安的關注,然而宋喬安的兒子天彥正是兩年前被李曉明槍殺,這件事導緻宋喬安抑郁酗酒,和丈夫劉昭國分居,跟女兒天晴關系冷淡。與此同時,李大芝的房東應思悅的導演弟弟思聰私自進入幼兒園拍攝,被當作嫌犯抓起來,誘發精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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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們與惡的距離》前三集的劇情梗概,編劇的聰明之處是打亂時間線,先是以李曉明判死刑,辯護律師被潑糞的社會新聞導入,接着牽引出李曉明一家、宋喬安一家、王赦一家和應思聰等人,他們的人生交集在在SBC新聞台。

劇情相當緊湊,環環相扣,伏筆很多,片頭以一宗社會新聞導入,并用言論碎片拼成片名,代表着網絡暴力,每一集都會在高潮處戛然而止。人物之間恩怨頗深,沒有一個人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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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靜雯飾演的宋喬安喪子後一直生活在自責中,性情大變,喝酒上瘾,丈夫劉昭國精神出軌,夫妻感情破裂,同住一室卻完全沒有交流,另一方面,他們對處在叛逆期的女兒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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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受害者家屬來說,需要漫長的時間去修複創傷,對于加害者家屬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李曉明一家背負罵名,躲在暗處,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提防着受害者家屬找上門來。想要和過去告别,卻糾糾纏纏沒有站起來的勇氣,隻能待在逼仄的小屋子裡慢慢發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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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呢,官方的總是一片和諧,私人媒體喜歡推波助瀾蹭熱點,不停地制造恐慌、焦慮,在實事求是和誇大其辭方面有功有過,表面上追求的正義也許出于私心,常常讓人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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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王赦站在弱勢群體這邊,他認為“被害人和被告者有許多盲點”,試圖找出李曉明等人的内在動機,預防慘案的再次發生,可是不僅引來受害者家屬及群衆的憤慨,而且自己家人也漸漸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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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這種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對罪犯進行聲讨的劇情讓人耳目一新,而且不斷對觀衆抛出各種質問:殺人者難道不值得同情嗎?死刑真的合理嗎?精神病患者是否有權利住在普通居民區?惡的來源是家庭還是某種不确定因素?惡的行為可以通過社會體制來預防嗎?

每一個問題都是一種震撼,吸引觀衆想要探究解決方案.

然而,從第四集起,劇情有了崩塌的預兆,變得煽情拖沓。應思聰這條線,強行将司法犯罪和精神疾病聯系起來,放大普通人對精神疾病的誤解,轉移觀衆視線,接着李大芝怒罵父母振作起來,王赦妻子離家出走,宋喬安和劉昭國促膝談心,抛下對社會體制和司法公正的追問,情節往“愛與和平”的溫情路線發展,編劇似乎想表達的是:受害者們很可憐,加害者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社會輿論充滿戾氣,大家最好都放下過去,消除成見,珍惜餘生。

這樣看下來,前面的劇情更像是一個煙霧彈,本以為探讨人性的社會劇轉換成講述創傷家庭如何走出陰影的片子,一句話,“理解萬歲”。

這讓筆者想起了呂莳媛編劇的《誰先愛上他的》,開頭也是炫目多彩,多線并進,人物設置方面,女主角是強勢,執拗,情緒不太穩定的媽媽,和自家小孩無法溝通,相反男主角比較溫暖理性的。《誰》裡女主角和丈夫的男朋友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和兒子的關系也是僵持不下,到某一點突然和解,後半部分就變成大團圓,洋溢的主題是“愛最大”,和《我們與惡的距離》多麼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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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放棄居高臨下的道德立場,一味地宣揚愛與諒解的時候,又是另一種道德綁架,難道放下和接受意味着好?難道我們沒有憎惡的權利嗎?這些都是這部劇自相矛盾的地方。

當然,不能奢望在一部電視劇裡提出司法問題和道德問題并都給予解決方案,它切入一個新的角度,引人思考。畢竟,我們還沒有拍出這樣的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