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産電影固有的故事套路來說,《誤殺》作為包含民衆與官方沖突情節的電影,肖央飾演的父親李維傑自首的結局似乎對中國觀衆而言很無新意。
值得一提的是,李維傑自首之後在監獄的簡短鏡頭與片首他想象中的越獄橋段相呼應,讓整部電影顯得“完整”。最後的俯拍鏡頭中,男主擡頭望向觀衆,其包含無奈又隐藏計劃的定格眼神營造出《誤殺》還有續集的感覺——如《肖申克的救贖》中的男主般越獄。
這既首尾呼應地緻敬了經典電影,又給這部電影的結局營造了一絲懸念。當然,通過對整個故事的複盤,這大概是導演《唐人街探案》的陳思誠(這部電影的監制)的一個慣用伎倆而已,何況我們還知道《誤殺》隻是翻拍于印度的《誤殺瞞天記》。

這部電影的故事主線在于以犯罪(從電影中學來的用蒙太奇的方式掩蓋真相)的方式來贖罪,其罪的緣由是李維傑未能保護好家人,以及平常沒能與女兒好好溝通當好父親而産生的愧疚。
當然,關于父女關系的橋段因為飾演大女兒的演員形象及演技問題,以及父女沖突的情節過少,并不足以支撐李維傑作為父親的愧疚感。即便電影真正想展示的是“誤殺”之後一家人如何在父親的指導下掩蓋殺人真相。
通過鏡頭呈現,可以肯定的是官二代素察是暈死後埋入墳中缺氧緻死,而李維傑的“罪”在于他擁有這方面的救人經驗但回到家後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以及對于沒有保護好女兒的負疚,便選擇以安慰和“鼓動”全家人合謀隐瞞真相,而不是去掘墳查看是否有一線生機。

更甚者,在審問排練中對小女兒很難堅定撒謊的擔憂,讓他在新警察局鋪網線的時候想到了轉移屍體,當确認對方死于缺氧加深了他對自己成為“間接殺人”的幫兇的罪惡感,這也是他最後向對方的父母道歉的原因所在。
盡管他在被抓前安排了朋友在他被抓後通知都彭(素察父親)的市長競争選手,利用常人對他們一家的同情來彙聚媒體幫助自己脫離警方的人身控制,但他沒想到這件事直接導緻民衆對官方的反感并發生大面積暴亂,并直接導緻都彭一家聲名俱損。這無疑更加加熱了他的罪惡感。
概括來說,父親因為對女兒的負疚感,延伸到誤殺後對對方父母的負疚感,最後再延伸到利用了朋友和社會的同情引起暴亂造成更多傷害的更大負疚感。
一個心中有愛(對家人朋友)的人是承受不了這麼大的負疚感的,再加上這一系列事件導緻小女兒也學會了說謊(被塗抹後填上“100分”的試卷)的負面教育,讓李維傑決心自首。

從這些層面來看這部電影,結尾是成立的。他在警車中去往監獄的途中,鏡頭像極了《我不是藥神》裡結尾的那一幕,他們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都甘願付出,都因為心中有愛。
其不同之處在于,《誤殺》裡是小愛造就了大禍,而《我不是藥神》是大愛促成了小禍,而所需承擔的懲罰,自然也是前者大于後者。
對于一些極具“同情心”的觀衆而言,“自首”有迎合審查制度的嫌疑。
因為電影通過鏡頭語言讓觀衆潛意識誇大了父親對家人的愛而忽略了一次誤殺造成的無數無辜人受到的牽連,同時電影中的警員之一桑坤的形象極端醜化了民衆的對立面,但這不過是戲劇沖突設定而已,而非客觀事實。因為真正的惡人,生活中鮮少明目張膽地呈現。

《肖申克的救贖》是關于無辜者的自我救贖,《誤殺》裡卻是關于有罪者的自我贖罪,電影裡多次出現的羊點明了這一意象。因為羊在基督教中的意義為替罪、救贖和犧牲。
在電影中,湖邊沉車時出現的一群看到真相的羊,隐喻着真相終究會暴露(“群衆”的眼睛),不讓牧羊人看見的目的是增加電影的懸念;寺廟旁的羊隐喻着純潔,李維傑第一次上供時被僧人接受隐喻着他的善良,後一次被拒絕,且羊的眼睛占據銀幕則隐喻着他内心變得污濁。
最令人拍案的,是用被桑坤打死的山羊來轉移人屍,這不僅隐喻着人的罪惡被羊替代,更隐喻着弱小(山羊)與強權(官二代)之間的調換,而接着圍觀群衆的暴亂也對應着這個隐喻。

最後談一下我所理解的懸疑類型電影。
回溯電影史,自希區柯克在宗教倫理嚴格限制電影制作(如接吻不能超過三秒)的時代,幾乎以一己之力憑借對電影形式的理解與創新,将懸疑電影成就了一個類型,更是将“懸疑延伸的藝術”(形式主義)推上了頂峰。
如果說後來出現的衆多懸疑電影值得推崇的話,那幾乎也是基于希區柯克的優秀模仿。
電影作為一種娛樂消費産物,同時也作為“造夢的藝術”,本該是讓觀衆在觀影期間完成一次令人開心或感動的夢的體驗與滿足,然而希區柯克的電影卻是讓觀衆做一場噩夢。
最奇妙的是,随着越來越多的人走進電影院,他造就的噩夢不僅不會讓觀衆當場逃離,反而是欲罷不能,坐等後事的發生。當電影結束,各自發出一聲感歎,欣然離場。

從心理學來講,電影院聚衆觀影的客觀事實,讓身處其中的個人明确現實中的安全感而觀影,而這種“在安全感邊緣試探”的體驗,不僅不會擴大觀衆的恐懼感,反而成了“聚衆體驗恐懼”的刺激與狂歡。既合乎常人的好奇心理,更合乎常人的社交需求。
可以說,“聚衆體驗恐懼”的達成是檢驗一部懸疑電影好壞的一個标準,它更是一部懸疑電影應有的魅力。
值得一提的是,懸疑類型的魅力讓更多的電影人注意到講述故事的技巧(呈現形式)并加以創新,讓生在現代的我們看到了更多以形式突出風格的作者電影,昆汀、姜文、今敏、奉俊昊和王家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