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系列包括《安達盧西亞之夏》和《旅行箱中的候鳥》兩篇,是少見的把主要篇幅放在比賽當中的公路自行車題材作品。

公路自行車賽的難拍之處在于缺少身體對抗,即使看專業比賽的轉播,也會發現周圍的道路上都是旅遊宣傳,戰術變化的講解也往往針對幾塊大集團,單獨截取某個車手或者車隊的講解是很有限的。賽制也是一大影響因素,公路賽單賽段時間很長,又不像極限山地自行車或者四輪車一樣能夠快速通過多種地形和急彎,多數時候觀衆都隻能看到選手們在不停地踩輪子,很難吸引到普通觀衆的目光;整個賽程更加長,《安達盧西亞之夏》中的環西班牙賽,有21個賽段,要将近一個月才能全部騎完,單場勝負的效果被嚴重稀釋。

因此,大部分影片選擇着重描述準備的過程,渲染某位車手為什麼要求勝,然後在高潮部分開始最終決戰,讓主角摔車、流血、缺水,克服各種生理不适最後超越極限。但實際上,公路自行車是一門極其講究戰術的團隊運動,個人英雄主義必然以犧牲專業性為代價。《茄子•旅行箱中的候鳥》在有限的時長中,從隊員狀态到排兵布陣都講述得極為清楚,劇情節奏也沒有落下,可以說是同類題材中教科書般的作品。

本片有頂尖車手馬可自殺離世、兩位男主喬奇和貝貝所在的車隊面臨解散這兩個大背景。在開篇計時賽中,喬奇因為摯友和前輩馬可的死别着黑布上場,在整個騎行過程中都是出于比較壓抑的狀态。而隊友貝貝的比賽以喧鬧搞笑的方式出場後,一個帥氣的變速鏡頭,視角、速度和節奏同時改變,散發着輕快與熱血的氛圍。——身為馬可的摯友和學生的喬奇似乎明白馬可為什麼自殺,他想在車隊解散後過正常人的生活,而貝貝希望能夠堅持騎行下去。

以上所有的内容都在描述一個問題:為什麼而比賽,為什麼而活。這個問題一方面為整個故事增加深度,另一方面也影響到之後比賽中每個角色的心态。

提出主題後,本片真正的主角 “日本杯”登場。相比于三大頂級賽事,日本杯是單日的、可積分的繞圈賽,它的好處在于隻需要在一天之内便可決出勝負,也就是能夠影響兩位男主未來命運的最後一次勝負。本片沒有把賽道的險、奇、美作為噱頭,而是選擇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先試騎一次賽道,進行賽道介紹和風景展示,同時完成了戰術安排,給正式比賽時所有戰術變化打下了基礎。同時還将種子選手薩克尼在佛像前的冥想插進其中,埋下一個伏筆:他似乎也在思考比賽的意義。

進入正式的日本杯比賽,本片直接從倒數第四圈有人沖出車陣開始講述,主角隊隻留下兩位男主進入第一陣營,薩克尼則反常地留在後方車陣中,這樣的展開方式既完成了明線和暗線的設置,也保證了鏡頭能夠不完全離開後方陣營,讓前方陣營将被追上的緊迫感再多保持一段時間。

之後,比賽分為清晰的三個段落。第一階段是拉開距離,将真正的勝負逐漸縮小到幾個人的範圍内。這整個段落設計了一次集體沖刺,以及兩次兩名車手的沖刺,加上貝貝的摔車,把賽事中集團陣營如何分解解釋得相當清楚。同時,面對摔車這個老舊又必須存在的橋段,本片沒有着重賣慘,而是立刻換車繼續,還留下了褲子破了的喜劇效果,完全保持住了競技本身的熱血與歡快。

此時,後方大陣營的比賽相當于已經結束了,薩克尼卻在此時突然沖出陣營,不論是上坡換大盤還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陰影,都是全片少有的極不寫實的部分。這裡見縫插針地借解說之口講解了隊友彙合的重要性,也體現了薩克尼的反常,直到他在光芒中沖線後退賽,既完成了這個角色“為什麼而比賽”的主題,也對喬奇的心态産生了緻命的影響。這種氣勢上的碾壓在賽前就給喬奇造成過壓力,此時喬奇的體力與意志都已經在崩潰邊緣,薩克尼的再一次打擊讓喬奇進入了自己的至暗時刻。這裡有一個鏡頭設計極其專業:想到棄賽之後,他把臉低到了屏幕之外,這是車手在疲憊狀态下很容易出現的一個動作,擡頭之後,周遭的世界開始顯現。不過這裡并沒有急于點出喬奇心理變化的原因。

此時,主角隊二人完成彙合,與前面的三人組形成争奪冠軍的兩個小集團,最終沖刺到來。這裡的設計很有意思:第一集團三人組分屬三個車隊,第二集團二人組是一個車隊的。“賽事解說”這個存在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用他們的話語完成科普,并在最後詳細解析了排兵布陣對于比賽的重要性。最後,主角二人組因為更好的配合獲得沖線機會,貝貝讓開位置給喬奇,一方面呼應了最初試賽道時的戰術安排,也體現出了之前第一集團走蛇形的作用。

頒獎台上,喬奇沒有感謝馬可,而是感謝隊友,呼應了摔車時貝貝的鼓勵,大概也是至暗時刻重新振作的理由:“今天是我們的日子”。雖然片尾喬奇依舊保持着人生就應該幸福快樂的想法,但經曆過全力以赴對待每一場比賽以後,這句話的分量遠比剛開始低落時的決定來得有說服力。

自行車賽不僅僅是一群人拼器械和體能,它關乎車手心态、車隊士氣、排兵布陣、團隊協作等等多方面的内容,《茄子•旅行箱中的候鳥》的可貴之處在于,創作者們沒有執着于賽場之外的糾葛,而是用比賽的形式讓車手面對内心,保證專業性和主題深度的關聯與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