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少，謝謝你還記得我，這胭脂盒我挂了五十三年，現在還給你，我不再等了。”終于，如花釋懷了，她奔赴黃泉投胎，而十二少，隻能望着如花消失的背影，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她的名字。
...遙遙想起，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那時候風華無限。他是闊少爺，是吊兒郎當的多情男兒郎，她是紅牌妓女，周旋于尋歡作樂的富貴男子身邊的交際花。纨绔子弟風流翩翩，紅牌妓女才情滿滿，他有錢，她有名，他們擁有着可以說是契合他們身份地位的美滿生活。隻是這生活，也許并不是他們所喜歡的。他們在現實的生活裡，戴着面具，面具下面是他們不為人知的内心，是他們對另一種生活的向往。
...她的生活，是因為現實所迫，她也不願做個賣笑賣膚的青樓女子，不願做個現在風光日後老了卻要凄涼的妓女，也許她隻是想要個普通人的身份，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她不需要那麼多的戲劇性，她隻想普普通通。他的生活，是因為懦弱，因為他沒有勇氣對父母說不，他沒有勇氣追求自己所喜歡的東西，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他心心念念的，是當個紅牌戲子，可是家裡人要他學做生意。
她沒有得選擇，她沒有那個權利，他有得選擇，隻是太過懦弱。她沒得選擇，她必須勇敢生活，必須堅強，因為沒有人會心疼她，她不過是個被父母遺棄了的女子。他沒得選擇，因為他很懦弱，即使他假裝淡定，也始終掩飾不了，内心深處的懦弱。她的勇敢碰上他的懦弱，本來就是兩種極不相容的性質，所以悲劇，也早已注定罷。
...在看清悲劇之前，自然是甜蜜的歡樂。他們相遇了，他被她的才情傾倒，她對他的氣質情迷。她的演奏時的才氣，他英俊風流的柔情，是他們陷入愛河的初始。
...隻是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妓女，是個身份卑微的女子，而他，是富家子弟，是很忌諱世俗的家族子弟，她大概知道，兩個人是不會有結局的，她不敢高攀，她隻想努力，趁着還年輕利用自己的能力賺點養老的錢。
她的身份，對于他來說，并不那麼重要，因為他并沒有想過他們最後的結局。他隻是想，享受當下的快樂，把握當前的快樂。所以他施展了他的手段，他豐富的手段，他那久經“戰場”熟練的技巧，他開始了一番癡癡糾纏。
“你有好多種樣子。”、“哪幾種啊？”、“濃妝，淡妝，男妝，沒化妝，還有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你最喜歡哪種？”、“都喜歡，分開，加在一起都喜歡。哪一種才是真的呢？”、“這麼快就想知道，會吓着你的，真的東西最不好看。”、“不好看也要看，誰叫我喜歡你。”
...縱然她也久經“戰場”，奈何終究是敵不過他的柔情蜜意。她能拒絕他送的床，她能找借口說自己有事，她能躲起來不見他，她能不斷的試探着他的真心，但是她無法躲過那些甜言蜜語引起心的激動。不管是真心亦或者虛僞，她終究沉淪在了他的糾纏中。從此以後，她把自己和他綁在了一起。
...她帶他去學戲，他像個孩子，手足無措，她像個慈祥的母親，為他做足了一切。這個就像他們愛情的縮影，在這份愛情裡，她很勇敢，他很懦弱。她有勇氣反抗，勇敢的與他站在一起，而他沒有勇氣反抗，他不敢反抗父母的意願，他隻能被驅逐出家門。
被家族斷了金錢來源，又陷入了毒鴉片的誘惑中，他們的生活不再光鮮亮麗，他們開始窘迫窮困起來，奈何他又是被寵壞的孩子，一點謀生的能力都沒有，眼見日子過不下去了，便隻能約定吞食鴉片共赴黃泉。
...在那之前，她是有想過，也許來生能做個平凡女子，不再有這般悲苦的命運，能當個幹淨的女子，能被世人所接受，能和他平平淡淡地長相厮守。有他，就夠了。有他，就敢勇敢的死去。他是她的一切。
他在自己的感情裡，覺得她是他的一切，可那終究是他自我滿足的想象，即使有她的陪伴，他也還是不勇敢，他害怕，眼神充滿了恐懼。或許是臨死前的感受讓他恐懼，讓他害怕，讓他再也沒有了勇氣自盡，隻能背信棄義，抛棄她苟且偷活。
他們的“殉情”失敗了，一個在陰間苦苦等待，一個在陽間苟且偷活。沒有了他，她像失翼的鳥兒，沒有了她，他隻是少了一些快樂。倘若不是等了五十多年，倘若不是時限快到，如花會一直等下去吧，畢竟她在下面不知道時間，她不知道那個她以為不會背叛她的人已經背叛了她。倘若不知道真相，一直等下去，如花也不會那麼悲傷吧。心心念念的人兒，不過如此自私罷了。
也許早就注定，注定了這樣的結局，就在如花問十二少會不會為了自己而死的時候，十二少早就說出了答案——他不會。如花也曾說我也不會，但她的回答，隻是無奈中的口是心非，和十二少的真實内心話語是不同的。她早就該知道，她早就該清楚，隻是女人，總是越陷越深。
李碧華是通透的，所以她才給了這個故事這樣一個結局，所以她才會在書裡寫下：“這便是人生：即使使出渾身解數，結果也由天定。有些人還未下台，已經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閉幕，無端擁有過分的餘地。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隻化為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
她勇敢的奔赴愛情，他懦弱的珍愛生命。在這一場曾經如煙火般絢爛的愛情裡，如花輸了，十二少也沒有赢，但他沒有如花那樣輸得一塌糊塗。如果非要有個所以然，無他，愛情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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