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離婚失意的女人法蘭西斯,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在好友一再催促下,踏上了前往意大利托斯卡納旅行散心的旅程。按照其本意,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前往的。她的經驗告訴她,旅行無助于自己從悲傷失意中走出。這是一個意外。她意外脫離了一下平常的生活軌道。

結果旅行途中,她一眼看到一處花園洋房。盡管隻是瞥見一秒鐘,盡管老房子處在陌生國度的陌生地方,并且年久失修,從理智的任何維度來說,不該為此停留。女主角卻要偏執地下車,走進老房子打探,與房主商量買下它的可能性。這一秒鐘的瞥見,也是意外地擊中自己的夢境。她脫離任何常規和理智地認為,她應在此留下來,過一種與自己已有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生活。

費九牛二虎之力與房主周旋,她終于拿下房屋。當晚,住在陌生破房子裡的她遭遇暴雨襲擊,害怕得半死,并一度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買下這棟破房子?

這個疑惑是現實逼得她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但隻是短暫的。畢竟,現實中的代價已經付出。夢還得接着做。畢竟,回到美國的都市生活中,生活依舊破碎。

這一秒鐘的瞥見,仿若神光,照見一個不甘平庸生活的心靈。它穿透理智的銅牆鐵壁。這往往是我們生命的内在之光:我們的行為動機根植于内心的非理性渴望。事實上,生命最燦爛的花朵,都是借助非理性的土壤培植出來的。而法蘭西斯從夢境回到現實并産生疑惑的橋段也非常戲劇性非常真實。畢竟,我們還是生活在日常的瑣碎現實中,不得不考慮生存的基礎和依據。

接下來,她找工人,修繕房子,打造夢想中的栖居。她融入迥異的意大利鄉土生活與不同的風土人情中,漸漸調适自我,赢得周圍人的好感,獲得新的生活重心。

新的夢境又出現。來源于法蘭西斯休假途中與一位白馬王子式的男子的相遇。她迅疾堕入了『愛情』。或更現實地說,迅疾地産生了身體上的親密,并在心靈上有所寄望。一顆充滿渴望的心靈,失去客觀性,不會冷靜地觀察和判斷,這隻是一場豔遇而已,不應投入太多情感期待的。

接下來,因為被一些事務所纏繞,浪漫的下一次約會她并未如期奔赴,等到重新有了機會以滿足見面的渴望時,她盛妝打扮,奔赴對方所在地方,試圖來一次驚喜和浪漫的重逢,卻發現,對方懷裡,早摟着别的女人。

可以說,法蘭西斯雖然人至中年,遭遇過一次婚姻的失敗,内心依然保持着小女孩的天性,對房子,對一見鐘情的愛人,均如是。但現實不是童話。單純、缺乏世故的人是會遭受打擊的。

本片乍看像個關于『詩與遠方』『浪漫愛情』的雞湯片。但幸好在女主角的夢境升起後,電影很快又拉回到現實層面,擊穿夢幻。這使得本片增加了厚度。

法蘭西斯沒有被生活的殘酷擊垮。她在暴風雨之夜質疑了自己一時沖動作出的瘋狂決定後,收起懷疑,依然認真執行自己的夢想生活計劃——修繕房屋,在陌生的環境裡展開新的生活。盡管偶爾也流露脆弱,需要友善的男性房東給予一個溫暖的擁抱。在新的愛情幻想破滅後,她依然在堅定地繼續着新的生活。當然,電影安排了她的閨蜜因情感變故從美國趕來與她同住的情節,使得她在異鄉看上去不那麼孤單。這提供了一個安慰。

法蘭西斯當初還聽信了一句神秘的預言:『這個房子裡将會舉辦一場婚禮』,本來期待着是自己的婚禮。結果落空。這沒有擊倒法蘭西斯。她自己情場失意,結果并未因此看空愛情這件事,依然笃信愛情之于生命的重要性。還一手促成了幫她修房子的工頭的女兒,與外來打工仔之間的『愛情正果』。因為工頭夫妻不相信女兒會被她所鐘愛的打工仔善待,相信這對年輕人隻是一時頭腦發熱,他們之間産生的『愛情』并不神聖,反而是荒誕的。很快生活會報複這種盲目的激情的。加之對打工仔來說,無父無母無任何擔保的他,也配不上他們的女兒。法蘭西斯看到這份愛情發酵成形的全過程,便挺身而出,為這份愛情背書,稱從現在起,她将成為打工仔的監護人。于是,在她的房子裡真的舉辦了一場婚禮。雖然不是她的,但也同樣寶貴。

法蘭西斯自己沒有收獲新的愛情,卻充當聖母,促成了一對年輕的有情人。

電影至此落下帷幕。看起來也是一個美好收尾,雖有一絲酸澀。我相信也留給觀衆一些困惑。

比如,女主角促成年輕人婚姻的行為,到底是一樁好事,還是壞事。她是不是出于情感渴望而産生的補償心理。

當工頭夫妻用一些理由來質疑那對年輕人的愛情時,老實講,那些質疑的理由,也句句落在我的心頭。他們憑生活經驗,顯然說得非常在理。就像法蘭西斯關于詩意生活和新愛情的夢境,都受到打擊一樣。

成年人總是傾向于不認可情窦初開的年輕人的愛情。愛情的不可信,生活的殘酷,構成成年人的生活經驗。

本片中,也确實處處顯出『愛情不可靠』的信息。工頭夫妻顯然沒從婚姻中感覺到幸福,法蘭西斯的婚姻失敗告終,連她認為遇到新的愛情時,也發現不過是個一廂情願的笑話。甚至電影開頭促成女主角這趟意大利之行的閨蜜,本是一個腆着大肚子的女同性戀,正與她的同性戀人浸泡在甜蜜之中。然而到了電影的後半程,她卻因失戀而傷痛欲絕,趕來與女主角同住。失戀的理由是她的同性戀人,不贊同她借精子懷孕生子的行為。

從愛情的維度,人間處處充滿失意的人。生活時時有受到愛情打擊的可能。

作為稍有生活經驗的觀衆,看到打工仔與工頭的女兒開始玩着年輕人的身體親密和思念遊戲時,也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年輕人的荷爾蒙作祟。

種種信息相加,不免令人疑惑:法蘭西斯究竟是幫人的『聖母』呢,還是害人的『婊』啊。

得出法蘭西斯在做壞事這種結論是簡單的,然而這種結論也容易使人成為生活的旁觀者,對一切作壁上觀,因為投身其中勢必受傷。

感情與生命的特征是一樣的:都具有非穩定性,充滿變數。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不能太理性,因為理性觀點來自經驗的總結,而經驗有可能是錯誤的。理性的條條框框太多,生命的本能力量受到拘束,生命也就沒什麼美妙和激情可言。當然也不能過度執著于感性,必要的理性反思、總結和調适能力是不可少的,不然被『夢境』害死。

從這個角度來講,法蘭西斯真是一個不錯的生活者呢。有自己的生命常規,但也不拒絕一次意外的旅途,關鍵時刻,甚至聽憑一秒間的直覺感受,作出生命中的重大決定。雖然對一時的夢想有所質疑,但依然能夠認真而堅持地按照夢想的方向走下去。一再受到愛情的打擊,卻并不喪失對愛情的信仰,沒有成為像工頭夫妻那樣的愛情扼殺者,甚至變得格外珍惜愛情這東西,這不惜将自己卷入其中來促成一對年輕人愛情正果。

畢竟,愛過而又失去,強于從未愛過。

充分地投入生活,投入夢想,強于一輩子戰戰兢兢,不敢冒險,從未獲得過深刻的生活體驗。

細細想來,其實這世界上大部分人,并沒有真正地活過。這才是大多數人的悲哀。相比之下,法蘭西斯的生命态度,顯得難能可貴。

也許打工仔與工頭女兒的愛情終有燃燒殆盡的一天,甚至這天來得或許還很快,但這不能看作是法蘭西斯幹了壞事。

愛情這點火苗,就像生命本身,太難得,值得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