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請就位》播了好幾期。

一期不落追完的飄飄,卻覺得有點發膩。

倒不是演員們演得不好,相反,每期都有一兩場表演可圈可點。

這個膩,更多是因為,哭戲實在太多了。

雖然表演的影視片段不同,可幾乎每場戲都要哭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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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确實是最有感染力、也最能引起觀衆共情的表演。

但,一路看下去就有些頭疼;

有的,甚至哭到青筋迸發、以頭搶地,徒留尴尬。

現在一提起好的表演,最常用的形容就是“炸裂式演技”。

而一提起“炸裂式演技”,都想到哭戲,當然也包含有爆發力的哭戲。

似乎隻要能撕心裂肺地哭出來,這段表演就合格了。

不是嗎?就連演員自己也這麼認為:這個感覺好有爆發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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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有爆發力的表演,就一定是好表演嗎?

或者說,隻有哭戲,才能被稱為“炸裂式演技”嗎?

今天飄飄就來聊聊“炸裂式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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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表演手法就發現,不少年輕演員都明白“哭”的魅力,也愛在戲裡爆發。

于是,我們看到了這些所謂的炸裂式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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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表演,飄飄隻想說,我的耳朵真的快聾了……

炸是炸了,可炸裂在哪?隻有耳膜裂了,内心卻一點波瀾也無。

好的爆發,應該是和人物的性格、當下的情景若合符節,能準确表現出人物内心的。

比如牛駿峰在《海洋天堂》裡的這場戲。

他的爆發點就抓得很準,完全體現出自閉症患者那種抓狂又無奈的狀态。

心裡有話,但說不出來,隻能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去表達當下的情緒。

這爆發,有其道理,也是當前情景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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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純粹為爆發而爆發,效果定會适得其反,不僅不感動,反而令觀衆質疑演員把握人物的能力。

一個例子,祝緒丹演的林月如。

這場戲裡的林月如,一心想着和李逍遙吃到老玩到老,永不分離。

卻沒想到,李逍遙和趙靈兒有過婚約,而這段情,也随着記憶恢複一同複蘇。

這時的林月如,内心該是茫然,傷心,且認命的。

因為李逍遙從出現時,就不屬于她,他們的約定,本就帶着月如的不安全感,如今得知靈兒的隐忍,她含淚成全之餘,再加上一點釋然,這場戲才會出彩。

整個人的表演狀态,應該是看破後的“軟”,而不是憤怒的“硬”。

而祝緒丹,上一秒還和靈兒姐妹般貼心。

下一秒就變成了“嘶吼式”的質問——

逍遙哥哥,那我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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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頭緊蹙,胸口劇烈起伏,整張臉因為激動而緊繃。

一時間,飄飄仿佛看的是被逃婚的、氣急敗壞的周芷若。

相比之下,劇版的林月如,默默地淚如雨下,手上推開逍遙和靈兒。

“吃到老玩到老”的心願,以這樣一種方式實現,不甘卻無奈,但能為愛人做最後的犧牲,她又是滿足的,落淚之餘,又露出了笑容。

這樣的表演,才能讓人心生憐惜,明白她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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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該爆發的地方爆發,隻會讓人觀感難受。

而哭戲也是一樣,不是隻有撕心裂肺地哭吼才能表達内心的傷痛,有時,隐忍的痛苦,力度更強。

最新一期的《演員請就位》,陳小纭和劉雅瑟演繹《緻青春》裡,鄭微對着好朋友阮莞因遭遇車禍死去的屍體,說的一段傷心獨白。

同一個場景,劉雅瑟最後一句“你太自私”是突然爆發出來的;而陳小纭,則一直克制着去演繹。

相比之下,爆發的哭戲雖然有感染力,但是因為是本能表演,力度随着發洩的那一刻散開來,這種痛是浮于表面的。

而有控制的哭戲,反而從一種平靜裡,掂量出悲傷的重量,這樣的痛,更錐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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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看,并不是所有的爆發和哭戲,都能稱得上是好演技的。

如果青筋直冒的炸裂令人尴尬,還不如不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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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飄并不是否定哭戲的價值。

張譯就是出了名會哭的男演員——

在《親愛的》裡,他哭到蹲在地上,不能自己,演出了一個丢了孩子六年的父親,剛剛拼死幫助别人找到了孩子,自己的孩子,卻還沒有着落。

哭完這一場,他決定打破誓言,再生一個了。 

因此這淚是複雜的——

不隻有對命運的恨,也有對丢失的孩子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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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怡在《一代宗師》裡,多年來内心深藏的情愫,經曆過的世間冷暖,都化為輕描淡寫的一滴淚,滑下來。

這也是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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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飄真正想說的是,好的表演,并非隻有哭戲。

比起哭戲的戳心,一些笑的場面,看起來風輕雲淡,其實比哭還難——

哭是情緒的釋放,笑卻是情緒的克制。

說起張曼玉在《甜蜜蜜》的表演,大多數人會想起那個先笑後哭的名場面。

可飄飄卻覺得,最後一幕的相視一笑,更是意味深長。

多年之後,久别的兩人無意中因為鄧麗君去世的新聞,同時駐足。

這相視一笑裡,是比哭更滿的情誼。

在經曆這麼多的兜兜轉轉、分分合合之後,即便音訊全無,斷了聯系,卻還是能在街頭相遇,這是多麼深的一段緣分。

兩人這麼多年來的糾葛纏綿,破碎傷痛,都在這笑裡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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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笑讓人感動,而有的笑卻如噩夢般吓人。

王硯輝在《烈日灼心》裡最後的五分鐘,堪稱演技炸裂。

說話的口吻也好,神态表情也罷,活像一個真正的犯人。

普普通通的一個笑,就讓人背脊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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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笑,遠比哭來得準确,也更瘆人。

交代案情時,提到殺害這麼多條性命,就像在說吃飯睡覺的小事一樣平常。

他讓你看到人性的惡與冷漠,能去到什麼地步。

王硯輝演過很多壞人,也貢獻過很多壞人之笑,每一個笑都不一樣。

上面這個是狠辣和冷漠,而《我不是藥神》裡的笑,卻是堂而皇之地指黑為白:

我做壞事?我還救人呢,你能拿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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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問他,為什麼他能把壞人演得入木三分,且都不盡相同。

他回說,因為壞人不會覺得自己做的是壞事。

而這,從他的笑上,就體現得明明白白。

周星馳的笑,也是典型的,從笑裡透出悲來。

《喜劇之王》裡,他擠出客套卑微的笑容,想要拿一盒盒飯,卻被吳孟達狠狠羞辱一番。

嘴邊的笑逐漸僵硬,卻還挂在臉上,背過頭去的欲言又止,化成眼神裡濃得化不開的尴尬與落魄。

這個笑就像一把刀子,把底層小人物尊嚴盡失的悲哀和心酸狠狠挖出來給你看,比哭的殺傷力,強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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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本身是不具備刺激性的,它能讓人開心,卻很難讓人共鳴。

但表演的笑,卻偏偏要用笑,來戳中你的内心,用一個看似簡單的表情,傳達更多的情感和潛在信息。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功力,無疑難度更高。

我們常用哭戲來代表“炸裂式演技”,其實是把炸裂式演技看“窄”了。

就像隻用能不能飚高音,來評判一個歌手會不會唱歌一樣,是有失偏頗的。

不是飚得了高音才是會唱歌,也不是隻有哭得淚如雨下才是演技炸裂。

在一颦一笑,舉手投足裡,能看出人物的豐富性和立體感,就是“炸裂式演技”。

它可以是哭,是笑。

甚至,可以是這樣的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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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把哭戲當演技,有什麼弊端?

看看熱搜就知道。

一搜“哭戲”,就能搜出來一堆熱搜和營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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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演技類綜藝,更是紮堆地哭,紮堆地爆發。

喜劇,或是平實一點的表演,甚少在這個舞台上出現。

無他,隻把人逗笑,看不出演技;

要拼了命地看哭你,才算是演技,才會有掌聲,才能上熱搜。

久而久之,哭戲漸漸等同于“炸裂式演技”。

也成為了年輕演員“偷懶”的好借口。

隻要哭得好,就能赢得一堆誇贊。

這背後固然有表演評判标準下降的原因在——

當有一堆哭不出來的演員成為行業的底線時,能哭,确實是矮子裡面拔将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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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的表演,也越來越像是一種炫技。

當演員們隻把注意力放在哭戲和爆發上,而忽略了其他情緒和細節把握時,對表演的理解是狹隘的。

如果一部戲裡,演員大部分時刻都像面癱一樣,隻有在哭的時候,能擠出幾滴演淚,這算什麼好表演?

或者像郝蕾痛批的,隻演情緒的炸裂表演,隻有情緒沒有情感,也沒什麼值得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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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戲,不該變成一種賺取眼淚和掌聲的技巧。

真正的好表演,離不開技巧,但不能隻是技巧。

陳凱歌在綜藝上常說,當演員是個辛苦活兒。

這苦,一是因為要把情緒化成開關。

一個好演員,不僅要有爆發力,更重要的是要學會将情緒收放自如的能力。

牛駿峰整段表演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痛哭流涕,等到導演喊cut之後,才把情緒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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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戲裡,在這個人物裡,不允許他有如此健全完整的情緒表達。

淚,隻能在戲外流。

演員苦的第二點,是要把自己奉獻出去。

比如感受派演員最常用的方法,代入。

把自己變成那個人物,和他同悲傷,共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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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影帝丹尼爾·戴-劉易斯,每次表演都把自己變成戲裡的那個人。

在演《紐約黑幫》的時候,因為代入感太強,不斷挑釁劇場裡的人,最終逼得對手李奧納多忍無可忍,給了他一拳,把鼻子都打斷了。

而心靈上的一次次碾碎和重組,更是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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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表演方式,需要演員有強大的信念感,對自身的消耗也是非常大的。

一段能感染人的哭戲值得肯定,但,會哭,還遠遠夠不上一個好演員的标準。

喜怒哀樂,收放自如;

鋪墊遞進,處處細膩;

隻有做到這樣,才配得上一個“炸裂式演技”的标簽。

而所謂“炸裂”,也不該隻有字面意思。

那些歡笑的,無奈的表演,甚至潤物細無聲,不用情節和台詞輔助、純粹姿态神情的模仿,但隻要是妙的,都應該配得上這樣的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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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年輕演員們,也大可不必這麼着急去透支“炸裂演技”這個詞。

當它和一些膚淺表演畫等号。

便會和所有被過度營銷的褒義詞一樣,逐漸淪為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