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問過身邊上海、杭州的朋友家裡老人看不看昆曲,結果異口同聲說“看越劇”。想起在北京時,姥姥也喜看越劇紅樓夢。曆史并不漫長的越劇何以擁有如此廣闊的号召力呢,看了此片或有所悟。流暢如話的唱,平實而又不俚俗的詞,加上一衆粉妝玉砌的女孩子,使越劇比京、昆多了人間煙火,又比河北梆子之類的高古蒼涼之音多了缱绻與精緻。這故事的每個組成部分其實都很俗套,忠孝與奸猾、富貴與貧賤、相守與背棄……事事流轉,但對立永遠泾渭分明,秩序總會在萬民期待中回歸。然而在看似圓滿的結局裡,大姐是一個例外。二姐夫婦壞到一處,也算夫唱婦随,其他幾對更是甜蜜,隻有與夫“劃清界限”的大姐在拜壽時似有一絲悲戚,這一點點悲劇的矛盾性就是“戲”與“人生”的臨界點吧。

戲裡的那些女孩子不愧是千裡挑一的“小百花”啊,個個都美,且美得不雷同。女小生是各年齡階層女戲迷的心頭好,因為她們可以演出男子的一切優點,身上卻絕無猥瑣油膩——女小生的襟袍裡藏着女性的一個夢。茅威濤飾演的鄒士龍把倒卧雪地的翠雲(何賽飛飾)背回家,翠雲醒來後驚慌下床躲避,孱弱不堪的站立不住,鄒士龍想扶又不敢扶,伸出的雙手到底收了回去,在她要暈倒的一瞬間,他趕緊彎腰用後背接住了她。那種細膩微妙的戲情比現在的偶像劇動人得多。

此去經年,當初青春正好的她們有的轉入影視劇,有的遠走異國他鄉,實有“三春去後諸芳盡”的意味。可是,在紀念小百花20周年的紀錄片裡,我們看到早已各奔東西的她們重聚一堂,再一次為劇團、為越劇、為逝去的青春“拜壽”,怎不令人感慨呢。何賽飛早已是著名影視演員,茅威濤成了小百花劇團的團長。她們依然圍着一把椅子排練那個經典場景。何賽飛嬌嬌弱弱的跌坐椅上,突然驚叫一聲,原來那椅子腿是瘸的,搖搖欲倒。排練場裡頓時笑聲一片。有些東西仿佛回來了,也可能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