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國産編劇,普遍腦洞貧瘠。

就拿愛情劇來說——

人家日劇的編劇,早已把單身題材拍得透透,把爪子伸向了出軌甚至不倫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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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之愛》

韓劇的編劇,也早就着眼于鬼怪們的戀愛,從都市跑進虛拟現實裡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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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

但我們國劇呢?

不是在搞樣闆套路的壁咚瑪麗蘇,就是在玩青春疼痛虐戀。

沒意思,真沒意思。

而最近,有一部國劇,似乎讓飄飄聞到了一點“有意思”的苗頭——

《動物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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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看到這劇名,我還以為是什麼萌寵題材的治愈劇。

看了幾集卻發現,這是一個腦洞極大的沙雕劇。

說它腦洞大,是因為設定。

男主郝運(陳赫 飾)是一個福利院裡長大、滿口跑火車的市儈小騙子。

開了一個叫郝一針的動物診所,廣告文案通篇寫着“不靠譜”三個字。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農業生物學院心理系獨家認證

得了小病别找我!不孕不育裡面坐!

針到病除,“針”有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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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場,就因為行騙捅出了個大婁子——

給黑道大哥的貓配種,結果配出了一窩土貓崽。

險些被“割以永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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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吳愛愛(王子文 飾),動物管理局的探長,雌雄轉換體質,心率達到180以後一秒變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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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忘了說重點。

動物管理局還真不是什麼萌寵收容所,而是一所管理妖怪的警察局。

這群妖怪,叫轉化人,擁有動物和人類兩套基因,可以變動物,也可以變人。

于是他們便隐藏在人類社會裡生活。

而《動物管理局》講的,就是作為人類的郝運,加入動物管理局,以人類的視角看這群“妖怪”在人類社會裡發生的各種故事。

這些故事百态不一,但又都散發着沙雕的氣息——

第一個案子。

狐狸精案。

明德市發生一起爆炸案,查出的原因,你道是什麼?

狐狸精放屁。

為此,吳愛愛和郝運“拜訪”了明德市13位狐狸精,一見面,就請别人放屁。

現在懷疑你涉嫌一宗

危害公衆安全的矢氣排放案

麻煩你配合我們調查

請你放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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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每個人屁都對不上,最終,兩人盯上了本市混得最好的一位狐狸精——王露曦。

一個小有名氣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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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後發現,果然與她有關。但細心的郝運,又發現屁不是她放的,而是有人陷害。

而這一發現,卻扯出王露曦的一系列身世。

原來王露曦是一隻活在窮山僻壤的狐狸精,為了養活家裡十幾口人,進城謀生。

一番打拼,終于混得光鮮亮麗。

卻不想,老家的真愛男友過于思念她,制造爆炸案,想讓她被遣返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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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隐喻的,恰是那些看似光鮮亮麗,實則飽嘗辛酸的鳳凰女們。

第二個案子,金魚精案。

一個上海灘強哥般打扮的老頭,持槍進入茶館殺人,引起大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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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卻發現,槍是假槍,隻能噴個小紅旗。

并且,對于自己做過的事,老頭什麼也記不清。

結果發現老頭是個金魚精,還患有洄遊症,失去部分記憶,行為周期反複。

審訊,來來回回隻會說一句話:要麼放我走,要麼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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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動管局還以為是什麼記憶裡有重大殺人回憶的重症罪犯,結果沒想到。

老人是演了十幾年屍體的老龍套。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殺手角色,能說幾句台詞。

老人非常珍惜,日日夜夜練習,開機時,卻因為洄遊症忘詞了,痛失機會,從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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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遺憾,成為老人一生的心魔,于是他出沒各個茶館,拿着玩具槍,上演殺人戲碼。

看似講金魚精,其實講的,卻是對人生遺憾和老年癡呆症的關懷。

看到這裡,大概也能從這腦洞和沙雕的背後,感受這部劇的真實底色了——

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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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是部講人間的劇。

雖然腦洞開得大——實際卻是在借物喻人。

雖然沙雕氣息濃厚——看似很大的案件,調查後總是滑稽收場。

但人生不也往往是小事釀成的大遺憾?

所謂的妖怪,其實就是“小人物”們。魔幻的外殼裡的内核是現實的人文關懷。

形式是好的,但說實話,這個劇的大背景和劉亦菲的電影《二代妖精》有點像,因此腦洞雖大,卻談不上新鮮。

前幾個故事,也鋪排得有點粗糙。

直到第4個故事,蚯蚓精分身案,才開始漸入佳境——

25歲的蚯蚓精女孩許智被殺,現場留下的匕首,刀柄上隻有她自己的指紋。

一番調查無果,險些就要以自殺結案。

但事件裡,卻蹊跷叢生。

比如,從許智的遺物裡,郝運發現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北京音樂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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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追夢人?

不對,之前調查到的信息裡,許智明明是本地的師範院校畢業,結婚生子當老師,是爸媽眼裡最完美的“女孩子該有的人生”。

怎麼回事?咨詢了獸醫萬大夫,才知道,原來蚯蚓精,可以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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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

熱愛唱歌的女孩許智,考上了北京音樂學院,父母不同意,于是以出門散心一個月為由,痛苦分身出一個叫胡笑的女孩。

拉好鋼絲,從天台跳下,生生把自己割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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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出來的那一半,胡笑,留在父母身邊,當老師、早結婚,平安喜樂;

本體許智的那一半,遠走帝都,上音樂高校,酒吧駐唱,追逐夢想。

編的盡是荒誕獵奇事,寫的,卻是世間辛酸人。

哪個年輕人沒有為穩定和自由,幾夜不成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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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本體和分身的矛盾漸漸露出。

本體許智,很快厭倦了颠沛流離的北漂生活,回到明德,想要胡笑去替她求學。

并且商議,每隔一段時間,就交換一次人生,對調身份。

但在某次回歸後,許智就很長一段事件沒有再提出對調。

她似乎已經厭倦了所謂的夢想,開始享受結婚生子的穩定人生。

而沖出家庭樊籠、北上的胡笑,也開始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唱歌。

哪怕害怕動物管理局發現自己,不敢簽大公司,隻敢在一些小酒吧挨餓駐唱,也願意繼續追求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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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漸漸不聯系,本來她以為,人生就會這樣穩定下來。

沒想到,一段時間後,本體許智,又一次提出要交換人生。

因為她的丈夫出軌、婚姻不幸,她想要自由和解脫,要胡笑回去替她遭罪。

而這次,胡笑終于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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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智作為本體,則認為自己造物主的神聖不可侵犯。

胡笑的生命從屬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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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争執中誤傷,許智被匕首刺中後身亡。

死前,還試圖切開自己,造出一個新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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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管理局裡有一個條例規定,不可以随意利用異能。

許智濫用異能,兩手兼顧的同時,也把自己推向了滅亡。

很多人說,蚯蚓精的故事,是在描寫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兩難,也是在講人格分裂。

但這個故事更刺痛飄飄的點是——

一個人如果總想兼得魚與熊掌,不懂得做出抉擇,最終就會陷入自我迷惘和消亡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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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昌的《一一》那句經典台詞——

電影發明以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至少延長了三倍。

說的是電影的意義,其實劇集也是一樣。

好的影視作品,不僅是對生活的投射和再現,更是拓寬了人生的邊延。

曾經的經典國劇,也總是能讓人咂摸出百态人生的況味。

《大宅門》裡,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

白景琦蠻橫但有大義;二奶奶獨立果斷,又特别霸道;即使纨绔子弟白三爺,也有令人敬佩的地方。

當年劇中的教育觀念,至今還記憶深刻:

不守規矩的不一定是壞孩子

聽話的不一定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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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用戲谑的态度聊人生。

它讓你笑着笑着,就哭了,那一刻你明白了那句台詞:

人活着有什麼意思——

有時候覺得沒意思

剛覺得沒意思

又覺得特别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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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的精品國劇越來越少了。

把人生拍得狹隘的影視劇,卻越來越多。

似乎我們的全部生活,就隻剩下了談戀愛和瑪麗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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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的審美趨向“美顔相機”時,影視作品也在逐漸失真。

相比起這些濫俗的套路,網劇反有“劍走偏鋒”之勢。

這幾年的網劇,逐漸告别了早期的粗制濫造、低俗審美,變得精細起來。

題材上更多元,腦洞更大,可挖掘的面也更深更廣,有時反而能拍出一些新意,打開現有的逼仄局面。

去年一片叫好的《怒晴湘西》,保留了原著裡最有特色的“舊本傳奇”味,還原了那個離奇詭谲的盜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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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分推理劇《無證之罪》,不單是破案。

而是借由一衆形形色色的底層小人物形象,暴露出在生存邊緣掙紮的人性陰暗面,探讨了對錯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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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河神》,糅合了推理、鬼怪傳說、民俗傳統于一身。

用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呈現出傳統觀念和現代科學的碰撞,理性和感性的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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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動物管理局》作為一部現代“捉妖記”,劇情其實不如這幾部那麼緊湊,嚴謹。

不夠精,但勝在夠廣。

每個小故事,并不算驚豔絕倫,可逐一看下來,卻體會了不同的人生。

每一個動物故事,都是一則現代生活寓言。

以動物的視角,觀照人類社會,更能捕捉到生存的欲望和荒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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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部劇的劇情有尬點,演員的表現力,也沒那麼亮眼。

但或許,它,以及一系列越來越帶勁的網劇,多少預示着國劇的新局面:

國劇的題材,真正打開了。

這些網劇其實還談不上絕佳——一部佳作,是題材、劇情結構、演員表現、光影構造等因素共同作用的最終結果。

但,它們的确打破了國劇題材的單一和重複,這是扭轉國劇固化局面最基礎,也是關鍵的一步。

畢竟,創新才有可能颠覆傳統。

讓故事有更翔實的來龍去脈,更鮮活的血肉,而不是靠“懸浮”和“套路”支撐。

有了這樣的轉變,離高分好劇的産出才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