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生命之樹》是四年前吧,我在多倫多見到了女主角傑西卡·查斯坦,彼時她正在為新片《動物園長的夫人》做宣傳。深深被她氣質所吸引的我,立刻翻出來她其它片子欣賞,沒想到卻誤打誤撞進入了《生命之樹》的世界。我驚歎于導演泰倫斯·馬力克的鏡頭語言,這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叙事方式,即使沒看懂什麼,也被片子所傳遞的意境所震撼。
時隔四年,因為趙婷對泰倫斯的欣賞,我再讀翻出《生命之樹》。看完立刻激動的給我的好友發微信說,不敢置信,我竟然看懂了!他問我看懂了什麼,我卻不知從何說起。就像如果有人問我《哈姆雷特》你看懂了什麼,我隻能說,我看懂了一萬個人眼中的一萬分之一。看到豆瓣上大部分評論說沒看懂而打差評的網友,我有些憤憤不平,想講講自己的理解。
一、大師之姿
五年前我第一次拍處女作短片的時候,我舅舅看完初剪和我說,以後還是拍一些讓人看得懂的片子吧。所以拍第二部片子的時候,我放棄了我本身的個人風格,學習侯孝賢和楊德昌,拍了一部現實主義的故事。以至于後來幾年,我一直有一種狹隘的審美觀,隻有看得懂的,才是好的。
直到我作為編劇開始工作的第一年,帶我的師父告訴我,如果你不學會欣賞不同風格的故事,不能打開自己的寬容度,那麼就無法提高自己的審美,創作也無法到達一定的高度。或許是因為我師父編劇的處女作就拿過金馬獎最佳編劇,他有一種天然的權威及影響力,我開始試着突破自己的觀影舒适圈,并老老實實看完了他推薦的一系列入圍三大電影節主競賽的片子。
那時候我才幡然醒悟,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風格,如果侯孝賢不用長鏡頭緩慢講故事,如果庫斯圖裡卡不玩魔幻現實主義,如果戈達爾遵循正常剪輯規則,那麼今天的他們絕沒有如此高的成就。每一個藝術上的突破,都是打破以往的審美傳統。然而,如果他們做出創新前,詢問了身邊人,因為得到了不欣賞或不理解的反饋後而改變了自己的風格,那他們隻會成為衆多普通導演中的一員,絕對無法被稱作大師。
大師之所以是大師,是因為他們有一種絕對自信的姿态,用自己的方式講述自己想講述的故事,不關心觀衆所思所想,隻專注于自己的故事世界。畢竟作者電影之所以是作者電影,他們就給予了導演忽視觀衆的權利。在這點上,泰倫斯的姿态已到達大師的高度,他用自己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内心創傷被治愈的故事。
二、作出回答
大部分導演的片子,隻是血淋淋的挖掘出現實殘酷的一角,然後在結構上繡上些花樣,向觀衆展示一種他們從未關注過的問題。很少有導演,有這種能力,在提出一種問題之後,給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片中男主角的哥哥年少時離開人世,男主角及其父母,帶着這種傷痕一路前進。這就像生活中的我們一樣,受過傷,還要站起來繼續走,可能十年之後,傷口不僅沒有痊愈,甚至惡化加深。對于很多精神創傷,我們都不知道如何治愈,隻能無奈着帶着他們走向生命的終點。
成年後的男主角,重新遊走于自己的童年記憶。這讓我想起了塔可夫斯基,大部分人也說看不懂他的電影,是啊,誰能讀懂另一個人模糊晦澀又不按時間和邏輯順序所播放的回憶呢。這種藝術片,無疑對觀衆有很高的門檻要求。它讓你放棄你的日常邏輯,和慣有的思維方式,去靜下心來去感受導演所傳遞出來的情緒。這就像欣賞古典樂一樣,沒有歌詞,沒有作曲家的解說,我們隻能靠直覺去接受作者要傳遞的一切情感。
泰倫斯無疑是一位描繪記憶的高手,因為他不僅停留在主角的個人視角,不僅停留在家庭的物理範圍,也不僅停留在現代的時間維度,讓觀衆感受到一種時間和空間都無複存在的精神境界,當過去當下未來同時存在于一個節點時,快樂、悲傷都逐漸向甯靜平和靠近,傷口終究不複存在。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治愈過程,因為語言受邏輯支配,而感受不會。
三、尾
這隻是我眼中的“哈姆雷特”而已,導演和評委的所思所想就無從得知了。最後,明知道沒什麼作用,還是想提醒能看到此文的朋友,當你們遇到自己看不懂的好片時,可以嘗試去思考一下它能拿獎的原因,而不是因為它無法“取悅”自己就随便的給出一星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