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号,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的Buñuel回顧展首場,把他最早的三部電影連起來放:1929年的《一條安達魯狗》、1930年的《黃金時代》和1933年的《無糧之地》。分别是影史上最炫酷的超現實主義短片、Buñuel第一部長片和他唯一一部紀錄片。

評論Buñuel這項活動本身基本上就類似超現實主義創作。Cinémathèque館長Frédéric Bonnaud今天大概是這麼完成它的:“……我看到很多年輕面孔,今晚有誰是第一次看《一條安達魯狗》?(大約一半人舉手)誰是第一次看《黃金時代》?(大約一半人舉手)誰是第一次看《無糧之地》?(更多人舉手,包括我)……比我想象的多一些啊。那我讓放電影的人放完每一部隔半分鐘再放下一部,這樣你們就少一點頭腦被暴擊的感覺……這是三部完全不同的傑作,但你們一定能發現其中一貫的東西。Buñuel的作品絕對不像一些人說的那樣抽象、難懂,你們接下來将看到,他是非常直接的一個導演。他作品裡沒什麼象征,而有很明确的故事線。比如《一條安達魯狗》是一對戀人正在分開,而《黃金時代》正好相反,是一對戀人想時時刻刻黏在一起,為了在一起于是就要克服重重阻力。《黃金時代》上映時帶來了極大醜聞,當時的極右聯盟去影院砸場子——他們沒看錯,Buñuel就是要展現阻礙這兩個戀人在一起、不讓人們生活下去的各種力量:軍隊、教堂、國家……《無糧之地》是一部紀錄片,展現西班牙一個偏僻山區的貧窮饑餓,但Buñuel的厲害在于你們一定可以看出這和前兩部電影出自同一人之手……和現在電視上那些哭喪的紀錄片不一樣,《無糧之地》的旁白那種冷淡的口吻與凄慘的畫面之間形成的對比,一定會讓你看過以後一直記得的……Buñuel成功地使得他最早的這三部作品中有兩部被禁了,這真的很厲害……在Buñuel看來,這個世界是如此荒誕,要呈現它,就要把現實中的元素拿來,誇大,并且以能夠激發醜聞的形勢展現出來。能給展現餓死的孩子的鏡頭配上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這一定得需要一個經曆過超現實主義的人來完成……”

怎麼說呢,說Buñuel是一個很直接的導演我挺同意的:不試圖在裡面找符号找映射找哪個物件對應哪段故事哪種情緒,這是很正确的打開方式。他就是個以吊打資産階級趣味為己任的孜孜不倦的昆蟲學家。《無糧之地》呈現的景象以及它的拍攝過程(為了講送蜂蜜出山驢子死掉的事情,人為殺死一直驢子放蜜蜂圍上去等等)的确已經涉及紀錄片倫理的問題。不過吧,如果說《黃金時代》是最忠實的超現實主義模闆作品的話,《一條安達魯狗》總給我感覺沒有那麼“誠實”:所謂的“故事線”似乎是編劇刻意為了造成“這部電影有故事線哦你們沒看懂就再仔細想想吧”的效果而制作的,其中的一些鏡頭像是在炫耀“我上過Psychoanalysis 101”之類的東西,不像《黃金時代》裡所有的場景都很具體細緻,并不炫目甚至有些冗長而感人。或者說,《一條安達魯狗》裡包含一點“給中産階級消遣用的噱頭”的感覺(當然,它無疑仍是一部劃時代的電影,就憑開頭那個雲劃過月亮刀切過眼睛的畫面已經足夠了),而這種感覺在《黃金時代》裡就少多了,Buñuel此後的電影也沒有了這種味道。換句話說:擺脫了達利(這個口味古舊而保守的資産階級衛道士)以後,Buñuel開始成為Buñu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