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廚房傍晚的時候美得不可方物。

我估摸夕陽如果能被物化,那它一定是焦糖味兒的。

昏黃的光帶着與生俱來般老舊的溫暖,打在乳白色的瓷磚上,烘得整個屋子像一隻剛拿出烤箱的蛋撻。鍋子裡煮着紅豆沙,我常用玻璃壺煮茶,磚紅色的茶水上下翻騰,滾個兩三番就把它倒在牛奶裡,做一碗紅茶味的雙皮奶。

人在廚房裡是沒辦法尖銳起來的。

整個人都想要融化在那樣的煙火氣裡,像一團穿了褲子的雲。

那樣的溫柔和平實讓人就想這麼沉下去,雙眼一閉,甘心淹死在日複一日的平庸裡。

所以,我原本沒打算去看五月天的新電影。

我以為那些叮咣五四躁動的日子已經離我很遠了。

而買了午夜場的票,是因為我忘了繳電費……我家在夜裡十點陷入了一片漆黑,交了費也要等至少一個小時才來電,一樣是烏漆嘛黑,我還不如去個電影院。

小城裡看深夜電影的好處就是,你可以随便坐情侶的雙人座,跷二郎腿,吱吱喳喳地大聲嚼爆米花,放聲大笑或者嚎啕大哭。因為滿場兩百個座,基本就隻有你和你的第二人格這兩個生物。

在下慚愧,放聲大笑和嚎啕大哭的那個,都是我。

我小時候狂熱喜歡五月天的那些年,認識許多文藝挂的朋友。那時候有個姑娘寫給我的信上說:

“我這些年被各種地下樂團和小衆歌手養刁了耳朵,很多東西聽多了就開始脫敏,可是直到現在,我每次聽到五月天還是震動。”

我在電影院裡聽到《成名在望》的時候,這句話在腦海深處一腳油門踩到底就沖到了我眼前,又因為慣性太大撞上了鼻子,再加上可樂裡的二氧化碳太刺激,所以哪怕很努力忍住,也還是想要流眼淚。

我要承認他們五個演戲真的是沒什麼好看的,哪怕阿信盡量咬字清晰抑揚頓挫的旁白,其實聽起來也荒腔走闆,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我又不是去看他們演戲的。

我是花了電影票的錢去看演唱會的。

《成名在望》這一首,我跟着live唱過一萬次了,可你知道嗎,每一次聽到,仍是震動。

99年他們發第一張專輯,《擁抱》到今年都已經二十歲了,阿信的詞裡寫過好多問題,好像在《成名在望》裡都多多少少找到了答案。

《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裡他問:“當人心變成市場,市場變成戰場,戰場埋葬多少理想?“

《成名在望》裡他答:夢是把熱血和汗與淚熬成湯,澆灌在幹涸的貧瘠的現實上。”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裡他問:“為什麼受傷了還要被懲罰呢?”

《成名在望》裡他答:“我們光腳,越過人間荒唐。”

最後,《成名在望》裡他問:“少年早已蒼茫,回頭望,我在何方?”

這次他答:“少年回頭望,笑我‘還不快跟上”。”

《人生有限公司》上映的時候,毒舌電影寫影評說,這是一部420萬人參演的電影,每一個愛過五月天的人都有參演。

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甘願去影院裡看一場不能跟着唱的演唱會嗎?

因為要在生活的天羅地網裡,尋個空隙,找回自己被磨平的那點尖角。

那些被工資獎金酒局應酬搓磨殆盡的棱角,靠這兩個小時,能找回那麼一點點。

能讓你想起來,最初的最初,你曾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電影最後阿信在跨年演唱會上說,聽五月天的人永遠不會長大的,五月天永遠陪你二十歲。

我當然不能永遠二十歲。

可是我至少會記得,要有最現實的生活和最遙遠的夢想。

哪怕明天天寒地凍,路遙馬亡。